第十七章 平安喜樂
許濟恆和許家阿姐到時,那姓周的公子早已經在芸水橋上候著了,大抵是怕許家阿姐不曾記得他的模樣,人群中一眼尋他不著,他穿了身分外醒目的紫衣,確實分外醒目。
好在周家公子長得不說有多好看,倒確實也端正,因此他穿著那身衣服倒也還不錯,至少整體看上去沒什麼違和感。
周公子望穿秋水,自是一眼便看到了向他那處走來的許姑娘,登時便笑眯了眼,隨即又掩飾性的咳了一聲,好歹稍微收斂住了表情,可忍不住上揚的嘴角依舊再傳達著他此刻既驚喜又高興的心情。
阿姐看上去倒很鎮定,她朝橋頭周公子的方向頷首,便當做是打了個招呼,而後又轉頭看著許昀,道:「你既一定要跟來,那麼便安分些,不要又隨處亂跑,大抵一個時辰后我去許伯家的茶館找你,你若不在那裡,我便不等你自己回家了。」
許濟恆總忍不住將目光投向那頭的周公子,周公子當然注意到了許濟恆的目光,也自是知道許姑娘是有一個弟弟的,姐弟兩長得很像,周公子對著許濟恆和善的笑笑,許濟恆看那人發現了自己在看他,隨即便有些慌了手腳,老老實實的看著自家阿姐,不敢亂看了。
許濟恆雖說心不在焉的,可阿姐的話他卻每字每句都記住了,「阿姐放心,」他控制著自己不再看周公子的方向,放低聲音道:「阿姐自己...也小心些。」
其實兩邊隔了一定的距離,這頭說話另一頭哪裡聽得到呢,可許濟恆所讀的書告誡他不要再背後議論人的不好,雖說對自己的阿姐說上這樣一句話也正常,可許濟恆還是有些心虛,像是自己在暗示阿姐那周公子不是好人一般。
許家阿姐笑著摸了摸許濟恆的頭,便笑著去了,許濟恆一直在原地盯著阿姐的背影,直到阿姐已經走到了周公子的身邊,兩人一同看向自己這邊時,他才慌忙轉身離開。
當覺得自己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之後,許濟恆迅速藏進了一棵樹后,他小心從樹后露出一個頭,看著橋上離著適當距離,正在時不時談論幾句的阿姐和周公子,見那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許濟恆鬆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有完全松下來,便感覺到身後有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與此同時,許昀的眼裡露出了寒意。
許濟恆別唬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來,甚至跳著轉了一個身,還沒有看清眼前的人便下意識抓住了身後依靠著的大樹——他腿軟了。
那拍他的人也沒有料到許濟恆的反應會這麼大,竟然也被嚇住了。兩人瞪著眼睛互相看著對方,都沒有說話。
不知靜默了多久,另一人先笑了聲,有些抱歉道:「是我太沒輕重,嚇著公子了,實在抱歉。」
傅如斯聽見身邊的許昀冷哼了一聲。
這少年著一身月白的綢衣,腰間綴著上好的白玉,一看便知是有錢人家出身,雖說此時尚且年幼,這人的五官還未完全長開,可傅如斯看了片刻,依舊將他認出來了。
那日這人的出現便是許昀夢境的結束,傅如斯還記得那時許濟恆將他喚作「予安」。
許濟恆依舊有些沒有緩過神來,可看著對方這般彬彬有禮的模樣,便也下意識的回道:「無事,不知公子有何事找我?」
兩人也都不過才處於十歲左右的幼學之年,稚氣仍舊未脫,卻都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樣,看著倒是有趣。
這位叫「予安」的小少年走到許濟恆身邊,也做他之前的模樣從樹后冒出頭看向了芸水橋的方向,見那二人還沒走,便放了心。
他轉向許濟恆,道:「橋上那周公子是我的表哥。」
許濟恆一愣,順著他的話說:「另一位是我的阿姐。」
那少年又笑了,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一拍腦袋,鞠了個禮,「忘了說,我名喚趙予安,你叫我予安便好。」
許濟恆也忙跟著還禮,道:「我喚許濟恆,你...你隨意稱呼便是。」
許濟恆並沒有上過私塾,只偶爾去鎮上的一位相熟的夫子家,將看不懂的地方一一詢問下來。他確實有天賦,有時他的阿姐也會跟著一同看一看書,有不懂便是由許濟恆講解給她聽,這麼多年身邊陪伴著的便是自家阿姐,並沒有其餘的同齡夥伴一同玩耍,因此此刻遇到一個同齡人,他一時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個對方相處。
三言兩語之間兩人已經交換了對方的年齡,甚至是家在何處,趙予安並不是在這個鎮上的人家,只是每年這個時候他便會回這處呆上一段時間罷了。
這個年齡階段的許濟恆沒什麼戒心,也可能是對方的穿著確實不似普通人,怎麼看都和周公子一樣是富貴之家的公子哥,因此趙予安說是周公子的表弟,他便也就這樣信了。
趙予安又扭頭往外看了看,許濟恆正打算跟著他一同看過去,趙予安扯了扯他的袖子,許濟恆看向他。
趙予安或許也是覺得心虛,下意識壓低了聲音,湊近許濟恆道:「他們要離開這裡了,我們得小心些跟上去。」
許濟恆本想假正經的推辭一番,當著別人的面做這樣類似跟蹤的行為他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可也確實放心放心不下自家阿姐,更何況那趙予安也正在做這樣的事,兩人「同流合污」,誰也別說誰的不是。
而且有個人陪著一起心虛,便也當做是互相給彼此「壯膽」了。
兩個小少年就這樣偷偷摸摸的跟在了兩人身後,許家阿姐和周公子慢慢的走在前頭,依舊斷斷續續的說著話。大多時候都是周公子絞盡了腦汁來找話題,阿姐便靜靜的聽著,該應的時候便應著,偶爾也會被周公子的話給逗笑,周公子一看她彎起眼角笑了,便也笑得更開心。
許濟恆和趙予安走走停停的跟著,許濟恆突然反應不過來有哪裡不對勁,小聲問趙予安:「你就這樣跟過來,家中人不會到處找你嗎?」
趙予安注意著前面兩個人,有些狡黠道:「他們知我今日是跟著表哥出來的,只是表哥剛到那芸水橋便要打發我走,我實在是有些好奇,便沒有走遠,噢,我就呆在你藏的那顆樹的後面那一顆。」
許濟恆疑惑道:「你家中人放心你獨身一人在外嗎?」
在他的印象中,這樣的公子哥該是不論走到哪裡都有許多人跟在身後的,哪裡會放心他一個人在這鬧市中呢?
趙予安笑笑,「我自小不太愛熱鬧,能不出門便會盡量避著,我家中人巴不得我一個人多出來走一走,而且只要在這鎮上,我便不會丟的。」
許濟恆點點頭,畢竟周家是這鎮上最有權勢的人家,雖說沒有人手明著跟著這小少爺身後,背後也不知有幾人在看著,保護著他的安危。
許家阿姐說是一個時辰,便在這之前跟周公子說了要離開,周公子雖然不舍,也體貼的沒有多做為難,和她約好下次見面的日子后I便將她送到了茶館門口,直到阿姐的身影消失在二樓,方才離去。
彼時許濟恆察覺到阿姐的意思,早已經抄近路一路小跑至茶樓坐好,離開前只來得及匆匆和趙予安道了個別。
之後許家阿姐和周公子又見了幾次,許濟恆又在之後跟著去了兩次,卻再沒有看見趙予安的身影,大概是已經回家了,許濟恆不再對周公子抱有懷疑,便也失去了再去的興趣,老老實實的待在了家。
一月後許濟恆跟著阿姐一同去了周府見周家的老爺夫人,那老爺夫人面上做著不自然的笑,顯然依舊對許家阿姐不太滿意,卻礙於周公子在,不好發作,只得努力裝作平和的模樣。
可在假模假樣的問過阿姐幾句話之後,兩人的眼中閃過了驚訝,便終於打算正眼將許家阿姐瞧一瞧。
一頓飯後老爺夫人對阿姐和許濟恆的態度早已經變得親和起來,他們原本以為許家姐弟家中貧苦,不論是見識還是行為舉止大抵也是粗鄙的,入不了眼的,可阿姐的談吐卻讓他們眼前一亮,許濟恆也十分懂得尊卑,謙遜有禮。
總歸他們對這門婚事再無意見,本已經做好了以後家中必不安生的準備,誰承想事實並不是這樣任誰也會覺得高興。
他們敲定了半月後的吉日。
許家阿姐出嫁的前一天握著許濟恆的手,燭火下她淺笑著,眼中有幸福,有期待,沒有一絲不安,她道:「明日起我們便要離開這裡了,不要擔心,不要害怕,萬事還有阿姐在。」
家中早已經沒有長輩在,阿姐的嫁妝是周府夫人幫忙添置的,半月來阿姐又去了兩次周府陪著周夫人聊天,周夫人愈發滿意阿姐,因此這嫁妝也是無一處不用心。用媒婆的話說,阿姐生了條好命,雖說前十幾年辛苦了些,可如今苦盡甘來,之後便是數不盡的好日子了,從此以後必是衣食無憂,平安喜樂。
出嫁那日十里紅妝,光是嫁妝便佔了半條街,許濟恆坐在馬車裡,聽路人說這是幾十年來他們所見過最為盛大,最為隆重的婚禮。
許濟恆看著周家公子萬般珍重的牽過阿姐的手,沒有許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只說,有我在一日,便只會讓你一日比一日更加好過,你既然將一生都許給了我,我必不忍心讓你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