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十年代末期,一場前所未有的、國內少見的淘金大潮將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偏遠小鄉鎮掀開帷幕,同時這裡也將發生前所未有以及+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裡的所有人也將接受洗禮和心理從未有過的重大裂變……
邱元壩,一個偏僻貧窮又及其落後的鄉。山大溝深,交通不便,唯一的優點就是山上植被很好,春暖花開的時節,四處鬱鬱蔥蔥。絕大部分都是坡地,農村人種莊稼都是刀耕火種,一年的收成除了供給自家基本生活需要,填飽一家人的肚子,年終便沒了多餘的糧食。
一條河把這個鄉幾乎分成了兩半,人家遍布山前山後,掩隱於樹林之間或坐落于山頭之上。世世代代在這裡生存,感情是融入血液的。雖然也常聽人說外面的世界怎麼怎麼不一樣,可並沒有多少人想去看看,因為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在大多數人眼裡,這裡的就是世界的,世界的也是這裡的。
二娃就出生在向陽村。向陽村其實一點都不向陽,相反,還陰濕,日照時間很短,也許是人們對陽光的嚮往和期待才取了這麼個名吧。
他父母生了兩女一男,他是幺兒。農村有句話叫: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他初中畢業后基本不上坡干農活,什麼割麥子掰包穀種蕎麥都和他無關,鄉街小賣鋪卻是他每天必去的地方。坐在鋪子前面小木凳上喝著啤酒嚼著花生曬著太陽,好像從來就不去想想兩個姐姐和父母此時正頂著大太陽,揮汗如雨。他父親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分家甚至要趕他出門什麼狠氣的話都說過了,沒有絲毫作用。五十幾歲的父親也想:要干大事要干大事,干去吧!要死要活隨你了。哎,誰叫他就這麼一個兒呢。
二娃初中別業后出國兩年門,但好像沒有找到任何感覺,回家時一分錢沒拿回來。他冥冥中總是感覺他的未來不在遠方,腳下這片貧瘠的土地才是他事業的歸宿。
可在這抬頭看見的是山,低頭是水的地方,祖祖輩輩、世世代代都是和土地抗爭,而一年到頭每個人鉚足了勁也只是從老天那裡爭的極少保命的糧食。
事業,事業在那裡呢?二娃也很迷茫。他總感覺自己心裡有一團火在不停的燃燒,燒的他有時坐立不安,有時甚至想像傳說中的異人一蹦就上山頂,用奇異能洞察一切的眼光來看看這些綿延不斷的山林和廣袤的土地到底能帶來什麼樣的財富,然後改變這裡代代的貧苦。
在這裡他已生活了二十幾年,他已二十四歲,早該結婚生子了。可家庭條件一般,少有人給他說媒。父母也想讓他早點成家立業,以便讓他收收心,不要整天都是不著調雲里霧裡的想法。可總沒有合適的,不是他嫌人家就是人家嫌他。
這天,二娃好像有正事要干,所以在家吃完飯給大姐吭了一聲就約了童年夥伴三毛和張海平兩個去街上了。平時這裡人上街趕集都是背著背篼提著籃子徒步20里到街上,今天運氣不錯,剛出村口不遠,就碰見鷂子坪住著的嚴老四兩口子趕著手扶拖拉機騰騰過來了。嚴老四是四川人,他具備四川人所有的閃光品質:勤勞,不怕吃苦,腦子還靈活。
兩口子不但把莊稼務得漂漂亮亮,小生意也做的風生水起。開始都是用背篼從各村收些雞去街上買,現在還收些別的花椒木耳什麼的,還買了拖拉機,這也算是資本增長了的標誌吧。他有個女兒,據說和二娃有點意思,但這個不可能,嚴老四絕對不允許自己女娃和這麼個不務正的人搞對象的。
二娃下了拖拉機和三毛幾個直奔楊樹河壩。楊樹河壩是離鄉街2公里遠的一條河灘。河灘上有棵據說幾百年的老楊樹,因此得名。楊樹邊有一很深的潭,據說有好幾丈深,還淹死過人。
本地人用木板鑲釘一些所謂的『搖金門』,閑來無事就在這裡取取表皮的沙子篩篩金,運氣好兩三天也能搞個半克一克的。那也不少,當時的黃金價格是40元一克。
今天好像還有一個人,個子絕對過不了1.6米,頭大腰粗,上嘴皮好像沾了一撮野草似的鬍鬚,一說話左右直晃。半個腦袋幾乎已經沒毛了,看著像五十,其實只有四十歲。嗓門很大,底氣很足,個子雖然不高,但開口足可以壓倒一切。
這位是從河對面踩水過來的,來到二娃身邊,把過河時挽起的褲腿整理好后,操著接近四川的湖北口音直衝二娃喊:搞求啥子吆,我在河那邊轉半天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二娃沒這麼客氣過。二娃今天特意買了一包翡翠煙,說著話就遞了上去。二娃顯瘦,比這位高不了多少,但勻稱的身材,加上雖然花錢不多卻得體的穿著,跟這哥站在一起,要受看的多了。
不遠處兩個『搖散門』淘金的老漢嘴裡叼著煙直往二娃這邊瞟,二娃沖他們喊:看求哩看,好好搖你們的金。都一個大隊的,經常見面。雖然都知道二娃是出了名的遊手好閒,但人不壞,除了在初中剛畢業時和別人打過兩次群架進過兩次派出所外,人還算不錯。也講道理,對人該叫啥叫啥,行動一點都不遲緩相反跟猴似的很精幹。
和那位見面具體說了些啥二毛和張海平都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二娃告訴三毛和張海平,剛才見的那個人大家都叫他禿頭張,是那次他去縣裡同學介紹的老闆,有錢,殺豬賣豬肉出身,現在是肉聯廠廠長。他出錢,我們出工,挖金。二毛和張海平有些不解,挖金?自古不都是用木板釘個木床洗金嗎?還能怎麼挖?二娃告訴他們,這些湖北人有一整套淘金的方法,沙里的黃金都是成金線的,他們可以順著金線追,還能最大限度去取完某個地方所有的金子。
二毛和張海平雖然不知二娃所云為何物,但就二娃描繪的美好前景,他們已似乎看到了燦燦發光的金子在眼前流動……
二娃在向陽村口收木料了,並且要招工5名在河壩幹活,這件事在向陽村不到兩個小時就傳開了。
二娃在村口人家背牆還貼上了所收木板和柱子規格要求,這地方不缺這些東西。一般收木料都是街上有錢人少量的收點冬天烤火或辦酒席用,有這樣一個掙現錢的門道對那時的交通閉塞、信息不便的向陽村肯定是一件好事。不過好多人還是半信半疑的,不光對事,還有對人。
但試試還是可以的,第二天就有人砍了自己房屋周邊的青杠樹,按要求鋸成板子扛到溝口。
結果出所有人意料,二娃不但如數付錢,還有多給塊把錢的。三天後二娃又貼出告示:暫告一段落,二十天後再收。
二十天後二娃還要收木材,由於有了之前的交易,有的人已基本能相信這個事實了。雖然同村的都懷疑他錢的來路,可人家畢竟沒有欠誰的賬。一時之間,每天幾座山上叮咣釘咣的聲音隨處可見,很快房前屋后一片片小樹林就像頭髮稀鬆的腦袋一樣失去了原有的茂密,被村裡人截成段,鋸成了一堆堆的料。
二娃把所收木板和柱子,找了兩拖拉機運了三天到楊樹河壩。這天禿頭張還帶了幾個人,合著二娃找的5個同村人便一起開幹了。
禿頭張帶領指揮挖沙運石頭,二娃負責架線引電。因為這個工作需要工人排班倒休24小時不間斷施工,那麼照明是首要條件。禿頭張除了起初給二娃收木材的5000元又給了二娃1000架線,二娃是本地人,便於疏通關係。買線,找電工,找供電所,煙都費了兩條,路也跑了不少。
此時的二娃,一行動起來就像沒了剎車的火車,絕對沒有了丁點當初的懶散。
人,有時就是那樣,一生能打動他能讓他激奮的也許就那麼一兩件事,把握住了,就是精彩,溜走了,便是再也無法挽回的遺憾!
雖然九月的天氣涼氣逼人,但二娃卻是熱汗直冒,臉色也比平時紅潤了許多。晚上6點不到,電架通燈按上,一切就緒。搭棚子,安營紮寨。搬兩個大些的石頭,便是灶台,大木板一鋪就是案板,生火做飯就可以了。做飯是三毛的強項,這項工作三毛是可以做的,肥頭大耳的人一般都喜歡搞吃的。
禿頭張指揮二娃找的那批人在挖渠改河道,因為冬天不會漲水,河水量較小,只需要在河壩不先動工的一邊挖一條深渠便可把河水改道。那時由於交通和各種的不便,邱元壩缺少像現在挖機什麼的現代設備,全部過程都是人力完成。
河道施工的這邊需要先清走上面一層俗稱『荒沙』的沙石,因為那裡沒金。禿頭張帶的那幾個人屬於技工,在挑選組合柱子和木板,等那邊沙坑挖到一定程度,便在坑的四個角豎立四根粗柱,又在四根柱子之間上下兩頭橫頂兩根木頭,用鐵絲鋼爪固死後木板順序排列橫柱邊緣,由木板擋住四周滾落的砂石,四根柱子又形成相互支撐之勢,木柱與木板便圍成一個四方牢固的木構圈,便於挖沙。再做一木頭梯子,工人身穿雨衣雨褲雨靴在下面取完金沙用特製背篼通過木梯背到上面。那時的農民對於不出遠門還能掙到錢那簡直是求之不得,儘管背篼里水像雨柱一樣順著雨衣流到腳跟也精神百倍,樂此不疲。
越古老的模式運作起來越簡單且不易出問題,雖然此種淘金模式在此地還屬首例,但也許在別的地方已運行多年,並已改進升級。
禿頭張帶來的洗金方法,已不是一人手把竹簍搖動,另一人從上面沖水,讓金沙通過水的衝擊流到木門上,通過釘在木門上的橫木條,以達到留金去沙的目的,而是把效率低且間隔時間長的人力舀水改成了水泵抽水。木門也換成了相比原先大兩倍的。這些對現在的人來說,已經相當相當過時了,可對於那時的邱元壩已是很先進的。
根據禿頭張的交代,外人一律不許進入挖金場地,除了他和二娃,任何人更不準看洗金和冶鍊的過程。最後事實證明這個規定是多麼有前瞻性和可控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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