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邱元壩和臨近縣市有錢有勢的個人,或一些機關單位頭頭腦腦明裡暗裡都以入股分紅的形勢參加到這次挖金大潮中。
整個楊樹河壩燈火通明,機器轟鳴,人聲鼎沸。一二十頂帳篷排列在田坎地頭或沙石之上,到處都是人影晃動。
而現在挖金方法卻發生了重大的改變:河面開口很大,挖機直接下到槽子層層遞進挖沙,然後再用卡車把沙石拉上地面。洗金的工具也發生了翻天復地的變化,二娃託人從外面買了兩台鐵疙瘩回來,別看這鐵疙瘩,效率極高。它分兩層,第一層過濾大一些的石頭,第二層再過濾掉稍小一些的石子,最後剩下的就是金沙了。再把金沙沖入現在已改進了的所謂『溜槽』和『沾金布』,便達到去沙存金的目的。所謂『沾金布』就是那種密密麻麻排列著很多塑料釘子的地毯似的東西,它也是由一大片一大片拼接起來鋪在『溜槽』上。它的目的就是當水把沙金衝到它上面時,由於金的比重很大,沙子便會被湍急的流水沖走,留下的就是黃金和少量的俗稱烏砂之類的東西。兩層的鐵篩子都是電機帶動,不停左右搖動再加上裝載機上沙、水泵抽水洗,場地就連大聲吼叫都不一定能聽清。
挖金程序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不但減少了用人的數量,最主要是成幾十倍的增加了效率。
工人們的生活和休息條件也大大提高。現在頓頓有肉,什麼肉都吃,還經常找人買些野物肉吃。被子褥子堆成山,新來的人隨便拿。每個人的收入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觀,增加不少。彷彿一夜之間邱元壩就變成了有錢人的天堂,消費水平大大提高。
街上凡是有鋪子做生意的人都有感覺,現在生意比以前好多了,只要是金河壩的人來買東西那都大方,就一般工人抽的都是好煙喝的好酒,下飯館點的好菜。
冷冷清清的街道一時之間熱鬧非凡,人們交頭接耳似乎都在議論著同一個話題。
只要是能管的著河壩和挖金這檔子事的領導,二娃都給有股份或好處,所以再多大的事,在這個地方沒有他二娃擺不平的。
現在機械化的挖金比起『鉆廂』那會技術難度大大降低,工期大大縮短,金的回報率那是不斷刷新著記錄。金錢跟流水一樣一天天進入二娃的腰包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所以事情只要你開個頭,後面就不愁沒人跟上。
雖然是窮鄉僻壤,可和外界有交往聯繫的也不少,其中也不乏有錢有勢的。
小河壩村吳明就聯繫上、現在好像在地區那個什麼局上班的幺舅,準備也挖金。什麼事情都不可能光你會,懂的人很多。更何況半機械化的挖金,只需要用錢往裡砸就行,已沒有多少技術成分在裡邊。
給二娃槽子里當過工人的、有一個叫小蚊子的,他和吳名是老表,因為他有基礎,他便成了吳名的第一合伙人。
吳明乃當兵出生,個子高挑硬朗,人精明強幹。
他們的地段就是緊挨著二娃地界的曹家壩,說是緊挨著,可還是有明顯的天然分界。河道到這裡時忽然收窄,原來是一個巨大的裸露在外面的地殼似的石山給擋住分流了。石山裸露在外面,阻擋河流的部分方圓足足有幾十米,這也就是形成曹家壩河壩的主要原因。
吳名開工那天也聲勢浩大,他舅帶來好幾車人,各界大腕都有,總的說來的人都不一般。誰都不傻,這個意思很明顯:別給我找事。
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二娃和禿頭張已做的很保密很謹慎了,可信息還是傳了出去。經過口口相傳之後,那黃金已不是用斤計算了,而是噸,說是二娃整整拉了一車黃金到市裡。
山雨欲來風滿樓,蠢蠢欲動的邱元壩已不再像過去那麼安靜了。緊接著吳名開工同一個河道不同地段又有幾家開工。
一時間公路上不時有挖機和載重機開過,本來不大的鄉街道停滿了大大小小的機器,供電所、派出所、保護站,進進出出的人也比往日增加了不少,走後門,拖關係,拉合夥,看似都胸懷大志,底氣十足。
什麼時候人們對黃金和金錢的嚮往都不會減弱,更何況被環境約束和壓抑了幾百年的邱家壩人更是如此。當有一天,有種機會可以改變命運,他們便會義無反顧的、那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二娃人年輕,精力旺盛,再累也能熬過去。關鍵是心裡有一團火在燃燒,燒的他不停的往前跑。他有更大的慾望,有更高的目標,他知道只有抓住這百年難遇的機遇,才有可能積累更多財富,才有可能完成別人完成不了的事!
二娃心裡很明白,有錢,才能說明一切;沒錢,什麼你也說明不了。現在自己的財富每天都在成幾何倍數的增長,要留住這些財富並且繼續往前,二娃感覺到自己必須要做點啥。
四娃告訴二娃,昨晚下半夜好像有些不對勁,還應該有人踩水過河去,隱隱約約、神神秘秘的。
二娃跟四娃說好,下半夜叫他,他要起來看看到底有什麼鬼。
只要瞌睡了,倒那裡都能睡著。二娃早已習慣了天天這震耳欲聾的聲音,現在一點也不會影響睡覺,倒是沒有了這種聲音反而會不習慣了。
3點左右,二娃把他叫醒了:走,好像有動靜。
當他迷迷糊糊出了帳篷時,眼睛被刺眼的燈光照的有點暈眩。他定了定神,把頭抬起時,除了河壩如同白晝以外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叫,但那已被機器的轟鳴聲瞬間湮沒了。
他是從帳篷的後邊出來的,外面的人就不是太容易看見。他和四娃轉過一個沙包,就是洗金的地方,看著和往常一樣工人們都在幹活。當他們繞過那台來回不停裝沙的裝載機時,卻看見有兩人在吃力的抬著什麼東西,二娃忽然就意識到了什麼,悄悄給四娃說:回去,多找幾個人來。
二娃眼都不眨地盯著那兩個人,看來東西很沉,兩人抬起來有些費勁。他們是要把這東西弄去那裡?二娃問自己。費很大勁兩人才把那個東西搬到河邊,奧,他們這是要弄過河。二娃這才明白。
三毛幾個都是睡眼惺忪地挨著沙包幾乎是爬過來的。就見那二人又回來了,手裡抓著張沾金布。二娃和在場的人這才明白,他們是把裝滿沙金的沾金布給換了……二娃此時似乎明白了很多道理,一咬牙。狠狠說了句:去,把他兩抓來。
在帳篷里,大家都看清了,這不是別人,正是禿頭張剛從家調過來的一個電工和一個打雜的。
誰讓你們乾的?二娃說話聲音不大,卻很有分量。
我們自己,老大,不好意思,真地對不起,我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老大……沒等他說完二娃就打斷了他的話,他知道這都跟背書一樣不知在心裡背過多少遍了。
二娃示意三毛去把禿頭張叫過來,這畢竟是他的人。
禿頭張過來一看,不用任何人說,他就明白怎麼回事。
二娃,你自己看著辦吧。撂下這麼一句,禿頭張轉身離去。
張哥張哥,你看,沒有規矩那行,你說是吧。二娃往前一步打算去拉禿頭張。
那好,把手剁下來。二娃狠狠的說。
就看這二人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老大,饒了我們一回吧,再不敢了,頭磕的像搗蒜。
三毛再也憋不住了,過去就是一人一腳,嘴裡還念叨:
叫你偷,叫你偷。
禿頭張何等聰明之人,他找來的人自己能不管?轉一圈他又回來了。
二娃,你看這樣咋樣,這也是頭回出這事,就算給大家個警告。明天就讓他倆滾,我們再找人過來,工資一分錢沒有!
禿頭張盯著這二人,恨不的給撕了。心說:你媽逼的,偷點金都能讓人逮著,求本事沒有。
其實二娃也想過了,這個不是禿頭張指使的,可至少他是默許或知道這事的,要不,他倆剛來,什麼都還沒摸清楚,應該沒那麼大膽。據說有一個和禿頭張還有點啥親戚關係。
那好,既然張哥都說了,那就這樣吧。不過各位,以後再有這種事發生,就剁手。說完二娃扔下這些話和背影就出去了。
這件事情,天一亮就傳遍了整個河壩,整個河壩的空氣都很緊張,有人在擔心著什麼,有人在醞釀著什麼。挖金,註定就是太平不了。
邱元壩的這段歷史,將在以後的多少年裡被人津津樂道。這是歷史濃墨重彩的一頁,但必須承認這是歷史的敗筆,今天看來也確實是這樣。雖然在相當一段時間當地經濟跳躍性的發展了,激活了蘊藏已久的地下寶藏、帶給人們豐富的物質生活。可,那畢竟是不可持續而短暫的,它給環境造成的卻是永久性的傷害和無法彌補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