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九章 忌日
十二月底的某天早上，細雪蒙蒙。
鍾晴早早起床穿好衣服，她走下樓梯，看到了早就在門口等候的鐘景天，父女倆相顧無言，老管家早已停車在外面等候。
今天是鍾晴母親的忌日，每年的這一天，不管鍾晴和鍾景天有多忙，都會一起去墓地，和鍾晴的母親說說話。
然而今天，卻多了兩個特殊的身影。
鍾念扶著眼睛紅腫的楚淑芝，對鍾晴說道：「我媽也想去看看李阿姨，她不敢直接和你們說，所以我就代勞了。」
「我想去跟她道歉。」楚淑芝嘴唇顫抖著：「這些年我一直活在自我滿足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現在我後悔了，我知道我錯的太離譜了。我不奢求你的母親能原諒我，但我想盡我的所有，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鍾景天皺起眉頭，有些不悅的呵斥：「你去幹什麼？別跟著瞎裹亂……」
「讓她去吧。」鍾晴打斷了鍾景天的話，淡然的說道。
這些年，楚淑芝欠母親的何止一個道歉？在楚淑芝親口說要跟母親道歉之前，鍾晴還曾想過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自己都不會原諒她，可現在當她開口懇求自己時，自己竟然無法拒絕。
鍾景天瞥了一眼鍾晴，把想說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鍾念開著車跟在鍾景天和鍾晴的身後，兩輛車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副駕駛的楚淑芝不停地抹眼淚，鍾念聽著旁邊的啜泣聲越來越心焦。
父親不止一次當著所有人的面呵斥母親，鍾念也不是沒有動過把母親帶走的念頭，可偏偏母親是個倔脾氣，說什麼都不肯走。
「你讓她跟去幹什麼？」車裡，鍾景天跟鍾晴發牢騷：「你媽不會想見到她的，我現在就打電話讓小念開車回去。」
鍾晴轉頭看著車外的風景，冷冷道：
「她是要跟我媽去道歉認錯的，你為什麼覺得我媽不想見到一個在她面前懺悔的人？」
「若說我媽真不想見的，是二十幾年去探望她，卻從沒說過一句『對不起』的人。」
鍾景天把手機摔倒地上，他指著鍾晴的鼻子罵道：「你說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我是你爸！」
「我知道你是我爸，我剛才說的也沒指你的名字，對吧？」
鍾景天氣的不行，尤其見到鍾晴那毫不在意的態度，他真的想好好訓訓她。
可轉念一想，今天是前妻的忌日，鍾晴本就心情不好，說幾句話可能也沒有經過大腦。
算了，還是別跟她一般見識了。
「你說話放尊重點兒，鍾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鍾晴垂下眼瞼，窗外的風景在視線中倒去，突然，她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子和她所在的車子並排而行。
是顧修！
鍾晴的手握緊拳頭，他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已經半個月沒有和顧修聯繫的鐘晴，對於他的思念只增不減，她曾試圖用各種方式和顧修取得聯繫，可鍾景天看得嚴，她連跟他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一旁的鐘景天，也察覺到了有車子在旁邊跟著。
「老宋，把車開快點兒！」
「是！」
看著窗外的車子慢慢消失在視野內，鍾晴咬著牙，垂著頭靠在椅子里。
「你清醒一點，他要是真的在乎你，怎麼會像之前那麼對你？」鍾景天道：「你還嫌被他害的還不夠慘嗎！你差點被他害死了知不知道！」
「要害死我的不是他，他救了我。」鍾晴懶得跟鍾景天爭執孰是孰非，可她聽不得鍾景天三番兩次的把髒水潑到顧修的身上。
明明事實不是如此，鍾景天卻要以自認為的理由說顧修的不是。
「你年紀還小，等過幾年你就會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就算你喜歡他，也不會真的喜歡他一輩子。結婚不一定是因為愛情，因為合適而走到一起的人，更容易長久……」
鍾景天說的這些，在鍾晴聽來都是那麼的不可理喻。他用他自以為正確的方式勸鍾晴，殊不知鍾晴在聽到他說的這些話后，只覺得噁心。
車子停在南山公墓外面，老管家舉著傘打開了車門，鍾晴扶著肚子小心翼翼的走出車，她四下張望著，卻沒有看到顧修的車子。
楚淑芝跟鍾念跟在倆人的身後，雪漸漸的小了，一行人爬上了山，在一排排的墓碑中找到了李氏的墓碑，鍾晴看著照片上母親的樣子，忍不住的眼淚噴涌而出。
楚淑芝「撲通」一聲跪在了墓碑前，她已經哭成了淚人。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糊塗啊！姐姐，當年我做出那麼喪盡天良的事，該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鍾晴看到這一幕，實在忍不住的後退兩步，她的情緒到了某個即將要爆發的臨界點，然而正當她轉身的瞬間，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突然籠罩住了她。
顧修的氣味圍繞在鍾晴周圍，她死死的抓著他的衣角，泣不成聲。
不遠處的鐘景天看到這一幕，氣不打一處來的他剛想上前去分開兩個人，鍾念卻突然擋在了他的面前。
「爸，你非要在今天較這個真嗎？」
「媽已經哭成這個樣子了，你沒有看到嗎？難道對你來說，我媽就算心死離開你，也不重要嗎！」
鍾景天聞言愣了愣，他看著跪在地上哭的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的楚淑芝，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複雜。
猶豫半晌，他還是走到了楚淑芝的身邊，伸手把她扶了起來。
「就算是錯，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鍾景天看著墓碑上前妻的照片，心中萬般情緒湧上心頭，想起之前鍾晴在車裡說過的話，他深吸一口氣。
下一秒，鍾景天沖著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青青，是我對不起你。」
說完這句話后，鍾景天的眼眶也濕潤了。
過去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他第一次見到李青青時的畫面，倆人確定關係時她紅了臉又害羞的畫面，還有結婚時他們得到所有人祝福以為會永遠那麼幸福下去的畫面……
是他對不起李青青，是他犯了錯，和楚淑芝有了私情，才會讓本就身體不好的李青青鬱鬱寡歡，以至於她最後得病去世，鍾景天沒過多久就把楚淑芝接回了家裡，傷心像是給別人做戲，他只顧自己享樂，完全忘記了曾經。
在另一邊的鐘晴看到這一幕，在顧修的懷裡哭的更厲害了。她死死攥著他的衣角，不讓自己哭的太厲害。
顧修把自己的大衣披在鍾晴的身上，然後抱住了她。
「乖，沒事，我在這裡。」
在分離過後更懂得珍惜，鍾晴曾經不懂這句話的意義，直到現在，她靠在顧修的胸口處聽著他的心跳，才知道幸福有多麼來之不易。
「你怎麼才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你為什麼才來見我……」
不安感在這一刻爆棚，鍾晴像是個孤單又寂寞的小孩子，只有在顧修的面前，她才肯表達自己的情緒。
所有在鍾景天面前表現出的淡然都是假的，真正的她難以承受失去母親的打擊，就算過了二十年，也是一樣傷心。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顧修的心在滴血，尤其是看到鍾晴的眼淚后，自責已經不足以表達他現在的情緒，他想把鍾晴帶離這裡，帶到一個只有他們在的小島，遠離一切是非。
鍾念站在遠處，看著倆人擁抱在一起的畫面，心酸不已。
她竟然會懷念和顧子寒在一起的日子，可他明明傷害了自己和鍾家，為什麼她還放不下他？
鍾念深吸一口氣，她背過頭去，就算是哭泣也不想讓別人看見。
顧修摸著鍾晴的肚子，看到她最近消瘦幾分，更堅定了要把她帶走的想法。
此時，鍾景天已經恢復了鎮定，他把楚淑芝扶起來交給鍾念照顧，然後他走到顧修的身邊，輕咳一聲。
「鍾晴，我們該回去了。」鍾景天道。
鍾晴抹了把眼淚，轉過身看著父親，她低頭不語，旁邊的顧修走上前，沖鍾景天鞠了一躬。
「鍾先生，請讓我把鍾晴帶回家照顧。」
「鍾家才是鍾晴的家！你和她已經沒有關係了！」鍾景天瞪了一眼鍾晴，怒斥道：「別以為剛才我縱容你，你就能一直任性！光天化日之下跟男人摟摟抱抱，丟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