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五章 放下
三天後。
突如其來的雪蓋住了大半個A城,銀裝素裹的世界多了分神秘的色彩。鍾晴抱著小顧昀站在窗邊,看著外面飄下的雪花,不知在想著什麼出了神。
小顧昀乖巧的躺在鍾晴的懷抱里,砸吧砸吧嘴甚是可愛。
在鍾晴生產之後,除了顧修幾乎每天都守在她身邊之外,鍾景天和楚淑芝也經常會來探望。
這幾天鍾晴和顧昀受到的禮物整個屋子都要塞不下了,很多都是鍾晴和顧修的朋友寄來的小禮物。
當鍾念拿來楚淑芝做的飯菜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堆在一旁的「小山」,各種精緻的包裝讓人眼花繚亂,有些鍾晴還來不及拆開包裝。
「姐,過來吃飯吧。」
鍾晴把顧昀放在嬰兒床里,然後坐在桌邊,看著鍾念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七八種精緻小菜,頗為無奈。
「怎麼拿了這麼多,我吃不了的。」鍾晴還以為這是家裡保姆做的,她道:「告訴張姨今後別給我做月子餐了,醫院的伙食還可以。」
「我跟我媽說過,但是她不聽,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就往廚房跑。」
鍾念靠在嬰兒床邊,看著小小的顧昀可愛又可笑的樣子,心裡好像被羽毛掃過一樣,特別癢。
鍾晴聞言有些驚訝:「你是說……這幾天的東西都是楚阿姨做的?」
「是啊,我讓她別折騰了她也不聽,除了做飯就是研究食譜,找了好多人問生孩子之後應該吃什麼好。」
鍾念伸手戳了戳小顧昀,然後道:「我跟她說你過兩天要去月子中心,她答應給你做飯到那個時候。」
鍾晴看著滿滿一桌子的飯菜,心上一動,她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她感覺這菜的味道很好,她好像從來都沒吃到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鍾念在鍾晴的教導下,小心翼翼的抱起了顧昀,近距離的感受到這麼小的生命的存在,那種感覺很奇妙,好像無法用語言形容。
「聽說顧修已經跟你求婚了?」鍾念隨口問道。
鍾晴幸福的點了點頭,她的手上戴著顧修送的戒指,明晃晃的一顆大鑽石在上面,無論是切割還是設計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鍾念挑了挑眉,道:「我以為以他的脾氣,會向全世界宣告你們結婚的事情。」
「沒有啦,我們兩個就是挑了個日子去登記,也沒什麼。」
「我可是聽說他把Y-ing集團的所有股份都轉給你了,也就是說,他顧修今後要一輩子給你打工了?」
鍾念佩服顧修的專情和勇氣,在顧修做這個決定之前,沒有人會想到他願意為了鍾晴付出這些,不僅把自己辛苦建立起的集團拱手送人,還甘願一輩子給鍾晴打工,他這麼做,就像是完全斷了自己的所有後路。
也許對顧修來說,鍾晴就是他的一切,有了鍾晴,他不需要任何退路。
鍾晴沒有否認鍾念的話,她摸了摸鼻子,喝了口湯。
過了一會兒,桌上的食物被吃了大半,剛剛還說做的太多的鐘晴用實際行動表達了對楚淑芝的感謝,鍾念抱著小顧昀玩的正開心,看到鍾晴吃飽打嗝的樣子,沒忍住的笑了出來。
鍾晴也是好久沒有看鐘念笑的這麼開心,自己也咧了嘴,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另一邊,在A城市郊的公墓里,顧修踏著雪走到了雲玲的墓碑前,母親生前的照片放在墓碑上,她笑的是那麼溫柔。
魏嵐遞過來一把掃帚,顧修親自掃開了雲玲墓碑上覆蓋的雪,在掃墓這件事上他向來親力親為,只有這樣做他才能感覺到母親還陪在自己身邊。
墓碑上的雪被顧修用手拭去,他的動作和四周寂靜的空氣格格不入,一聲鳥叫在不遠處響起,整個墓地都處在蕭瑟之中。
看著顧修打掃完墓地后,魏嵐體貼的後退幾步,站到一個聽不到顧修說話的地方等候。
「媽,我來看你了。」
顧修站在墓碑前,緩緩開口道:「我結婚了,和鍾晴,就是那個你之前見過的女孩子。她很好,我很愛她。」
「我們的兒子三天前出生了,名字叫顧昀,是個男孩兒,他很可愛。」
「媽,是兒子不孝,在您活著的時候沒有照顧好您,讓您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再說任何道歉的話您也聽不到了,可是……我還是想告訴您,我很想您。」
「如果您能看到孫子出生,肯定會很高興吧?」
顧修蹲下身,手指覆上墓碑上的照片,雲玲的笑容永遠被定格在上面,他看著她,笑中含著淚。
不遠處的魏嵐看著這一幕,心中同樣悲哀。不管顧修現在和將來的生活如何,雲玲的死始終是他心裡的一根刺,他永遠都不會忘記母親在自己懷裡死去的那個畫面。
若說地獄,也比不上那種絕望的感覺。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魏嵐回過頭,看著顧國生在管家的攙扶下,慢慢的走上了台階。
原本想攔住顧國生,可當魏嵐看到他悲哀的眼神時,又不忍心對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太殘忍,他猶豫半晌,還是移開身子讓顧國生走了過去。
顧修感覺到了有人接近,他沒有回頭,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你來幹什麼?」
顧國生沒有說話,他放下的拐杖,直接跪在了雲玲的墓碑前。
「阿玲,是我對不起你啊。」
顧修淡漠的看著墓碑,完全沒有理會旁邊跪著的顧國生。那是他名義上血脈相親的父親,也是他一輩子都不願意再有關係的男人。
顧國生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往事的一幕幕好像在眼前重演,他永遠都忘不了和雲玲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就如他現在永遠都要背負對她的愧疚一樣。
「當年是我自私,害了你害了顧修,我傷害了身邊的人,所以到現在我的兒子不想見我,女兒不喜歡我。」
「這都是我的報應,我的報應啊。」
這一輩子,顧國生做了太多的錯事,從拋棄真愛和魏夢君結婚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的一生都是悲劇。
顧修站起身,看著記憶中應該高大的顧國生,如今跪在地上竟是那麼瘦弱,幾日不見像是瘦了一大圈,他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
顧修不想去想,也不願再去想了。
他本想離開,顧國生卻突然叫住了他。
「顧修……」
「那天謝謝你,讓我看到了孩子。」
顧修背對著顧國生,沒有說話。
「他和你小時候長得很像。」顧國生像是在跟顧修說話,也像是在自言自語:「聽鍾晴說他的名字叫顧昀對吧?我更喜歡他的小名……是叫晴天,對嗎?」
管家扶起跪在地上的顧國生,後者拄著拐杖走到顧修的面前,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如今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自己,顧國生心酸不已。
「我知道現在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想知道了,但你畢竟還是我的兒子,就算你不想承認,我也……」
說到一半,顧國生閉上了嘴,他搖了搖頭,突然覺得說了這麼多的自己,就像是個傻子。
顧修冷冷的看著他,沒有說一個字。冷漠是他對顧國生最後也是唯一的態度,就像他小時候顧國生對待他和母親一樣,命運兜兜轉轉繞了一個圈,他們父子倆也許再無原諒的可能。
寒冷雪地里,顧國生的心像是比這雪花還要冷,他看著顧修離開的背影,眼淚掉了下來。
從前的顧國生驕傲一世,從未因為任何事情掉過眼淚,他曾經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可現在的他,不過是個想求兒子原諒的父親。
顧修的身影逐漸遠去,管家把大衣披在了顧國生的身上,道:
「老爺,外面冷,我們回去吧。」
顧國生回過神,茫然的點了點頭。
顧修坐在車裡,看著顧國生在管家的攙扶下慢悠悠的走進了車裡,直到那輛車子駛離出自己的視線,他才讓魏嵐啟動車子。
「二爺。」開車的魏嵐突然開口道:「放下吧。」
簡簡單單三個字,說起來是那麼容易可做起來卻是那麼難,顧修不是聖人,他自問做不到可以毫無芥蒂的原諒曾經傷害過他和他身邊的人。
明知放不下是痛苦,可放下又談何容易呢?
「如果我母親能活過來,我會原諒他。」可這世界上最沒有用的就是「如果」。魏嵐知道顧修承擔了多少,他只是想顧修能更好,他不想看到他繼續負擔著過去的痛苦。
「回醫院吧。」顧修道:「這件事,以後也不用提了。」
魏嵐點了點頭,踩上油門車子啟動。
既然顧修不願再說起,他也不會再提,就像是被封印在永遠都不會打開的秘密盒子里,盒子藏在記憶的深處,只要不去碰,就不會再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