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流桃花盛
「就你一個人,也敢殺我,也能殺我?」雷擁的神色有些意味莫名。
那人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左衛營地內,喧鬧更大了一些,兵器碰撞之聲此起彼伏。
雷擁的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以他的經驗,聽聲音,便知道有不明部隊襲殺。
隱約中,他聽到鄧子業的聲音:
「羽林軍!你們北衙的人想叛變!?」
雷擁像是被電了一下一般,狠狠地盯著對面的人,道:「薛昭想做什麼,謀反?」
「我一直認為,謀反的是閣下。」那人平靜道。
雷擁的臉色驀地變得猙獰,手中佩刀猛然發出一聲顫音,喝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謀反之罪一直都存在著,何必有辭?」
刀光乍現,那人一刀橫斬,所過之處,破空聲呼嘯!
……
……
這個夜晚,顯得尤其不安寧,特別是管府。
前來管府道賀的馬車、大轎,綿延了長安街。
「中書舍人云大人,玉玲瓏一對!」
「少府監單大人,玄火陰陽枕一枚!」
「太常少卿和大人,蜀山奇石一件!」
……
管府門前抄寫賀禮的人樂開了花,很多東西就連他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至於那些東西這些官員們是怎麼來的,他根本就不在乎,英雄不問出處,管府收受賀禮也從來都不問出處。
今日,廣樂公主出嫁管家,這是他們應得的。
宴席還未開始,前來管府道賀的絡繹不絕的人便已經將氣氛推到了高潮。
管清和是一名看起來很輕和的中年人,同時也是一位自有威勢的男人,那是兩種共存的氣息。
前來道賀的有很多都是他的門生,以學生之禮相見。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那個有些手足無措的兒子,皺了皺眉頭。
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成不了什麼大器,所以他把能做的全部都做了,廣樂公主是北唐的驕傲,陛下的掌上明珠,只要有她在,管家就可以維持榮華,不會衰退。
所以,在他看來,廣樂公主不是什麼女子,也不是什麼公主,只是一個利益,一個管家需要的利益。
前來道賀的太常少卿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露出輕和的笑容,聽著對方的恭維,自己也有禮有節。
維持自己地位的並不一定是什麼高壓,是叫人忌憚得喘不過氣來,這樣平和沒有太大架子的交往,也是極好的。
管闊被人拉著走,就像是一個木偶。
對於自己將要做什麼,他完全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過他,大概是那些人覺得告訴了他也記不住,所以他只能被人牽著鼻子走。
宴席還沒有開始,對於後面的敬酒環節,他非常地不安,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他並不在意自己在賓客面前出醜,但是他絕對不想自己醉酒的樣子被廣樂公主看到。
他瞄了一眼洞房花燭的方向,看到那邊張燈結綵,一片美麗若幻,不禁眼睛捨不得離開。
那裡對他似乎有著致命的魔力。
整個北唐男人的崇高神聖就在那裡。
他緩緩移開目光,跟著人做著他都不知道有多大意義的忙碌。
管府前所未有的喧鬧讓他有些恍惚,覺得今晚的一切都不怎麼真實。
攙著他走的僕役忽然感覺手上有些吃力,回頭一看,管闊不走了。
「公子,怎麼了?」
僕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停下步伐,一般來說,管闊自己並沒有太大的主見,大夫人給予的人,管闊都會很樂於沒有多大思想地跟著他人做事。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管闊的動作很迅速,他的手像是有些滑膩一般自僕役身邊擦過,然後一溜煙就不見了。
沒有多少人發覺,理應成為這一場婚禮的男主角,失蹤了。
……
……
春天的風很柔,感覺上去很慢,但是,風一吹而過,你再也不會追上。
管闊沒有心情去追風,他在緊緊地跟著前面的那位駝背老者。
管府很大,今天的管府,看起來很熱鬧,但是,在某些地方,依舊冷清,少有人及。
管闊並不知道駝背老金想要帶著自己去做什麼,又為什麼要走這些偏僻的路。
只不過,因為對方是駝背老金,所以他選擇接受對方的召喚,並且跟隨。
在管府,駝背老金是一個很特殊的人,並沒有多少人認識他,管家父子是其中之二。
駝背老金非常沒有存在感,如果不是管闊是管府的公子,想必也不會知道他的存在。
管闊和駝背老金並不是多麼熟悉,他只知道駝背老金一直都住在管府的一個難以令人理解的禁地——管府地宮。
他之所以選擇就這麼輕易地跟著駝背老金走,是因為像他那麼專註木訥的人,很容易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物吸引,他對那些人非常感興趣。
他曾經看到過駝背老金在他的面前走幾步便忽然消失,這裡面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琢磨了這麼多年,都沒有琢磨透。
所以,他對對方的好奇引得他經常想要去多接觸這一位人物,雖然他們的接觸不多,他卻不知道他是管府內這麼多年來和駝背老金見面最多的人了。
好奇,也會導致信任。
隨著駝背老金帶著他一路往前,他才漸漸意識到,這是前往管府地宮的道路。
他放慢了腳步,有些結結巴巴道:「老金,我……我今日要和廣樂公主成親,你帶我走這麼遠,時間太久,母親會責罵我的。」
駝背老金頓住了腳步。
他背負著手,看起來有些艱難地轉過身來,看了管闊一眼。
他的臉上布滿了褶皺,整個人看起來枯瘦得可憐。
但是管闊卻還是清晰地察覺到了駝背老金略微有些詭譎的嘲諷笑容。
那種笑容其實並不可怕,卻令他無來由地全身一顫,心也似乎落到了谷底,忍不住倒退一步。
「和廣樂公主成親?」
駝背老金的嘴微微地裂開,瘟瘟的聲音發出來,在春風之中顯得有些渺遠。
是啊,越吹越遠,輕輕慢慢,夢幻空花。
管闊能夠感覺得到他話語裡面的不尋常意味,不禁怔住了。
他不知道駝背老金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是非常地不安心。
駝背老金沒有給他說太多,只是輕輕道了一聲:
「走吧……」
依舊有些渺遠。
管闊撓了撓頭,不明覺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