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雲霧不知處
天幕二十六年,京城發生了一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據說天幕十皇子在圍獵時,遭人襲擊,下落不明,生死不明。
要說這十皇子今歲剛滿7個年頭,是一叫不出名字的嬪妃所出,在宮中並不得寵,而且眾所周知,十皇子是個啞巴!
傳聞十皇子兩歲的時候發高燒,從此之後便不再能說話。
有殘缺的皇子在宮中已然被看成了廢物,所以此番遭遇,天幕帝也只是命人去尋找,並未大動干戈。
但皇子在皇家獵場失蹤,也算一件大事,畢竟丟的是皇家的體面。
而且,眾人皆知,十皇子雖在宮中不得寵,可是璃王慕容墨月對其卻是十分的疼愛,
說起慕容墨月,那是在整個璃國說話都要抖三抖的人物,還是七皇子時,便跟隨先皇南征北戰,十二歲封王,在璃國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剛剛及冠,至今未娶王妃,府里連個侍妾都沒有,頗為妖嬈的性子,偏偏生有潔癖,從不讓女人近身,一張嘴更是犀利無比。
傳聞璃王十五歲那年,以一人之力只靠嘴皮子就讓五萬敵軍舉手投降,從此一戰成名。
所以十皇子慕容墨崇雖不得聖寵,此番失蹤卻也引起了不小的動蕩,不說璃王府的動靜,就是那些暗處盯著璃王府的人,此時也下了一番功夫,畢竟,因此能讓璃王欠下一份人情,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是,找歸找,很多人還是知道機會渺茫,十皇子這次怕是已經凶多吉少!
璃王府書房
「王爺,屬下已將懸崖下找了個遍,未曾找到十皇子,恐怕.......」
易風單膝跪地,有些擔心的望著上面的人,未出口的話卻十分明顯,那麼高的懸崖,就算是他也不會有活路,更何況是才七歲的孩子。
案桌前的人並未轉身,頎長的身影有點落寞的孤傲,紫色的長袍領口鑲著銀色的流雲紋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帶,隱約漏出一枚白色的玉佩,似是山間迎風而立的孤傲仙人,讓人不忍打擾。
很久,易風才聽到上面傳來的聲音:
「再去找!」
易風剛想回答,卻又聽到那人更加凄涼孤寂的聲音: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易風應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麼,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王爺,最近江湖上傳聞,有人發現了神醫沐老的蹤跡,若是我們能尋得,那王爺的毒就有的救了」
外面屋檐上,雪花化成的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悠揚而沉悶,成了書房外最動人的樂章。
雲霧山,以「拔地通天之勢,擎手捧日之姿」巍然屹立在天雲大地上,古人盛讚「方古此山先得日,諸峰無雨亦生雲」,仰望雲霧山,只見那嵯峨黛綠的群山,滿山蓊鬱蔭翳的樹木與湛藍遼闊的天空,縹緲的幾縷雲恰好構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畫。
但是,這個仙境一般的地方現在卻有了另外一個名字,鬼谷。
鬼谷,也就是之前的雲霧山,之所以會被賦予這麼詭異的名字,是因為鬼谷上處處暗藏玄機,稍有不慎,就會丟了性命,這麼多年來,去鬼谷的人只有一人回來,傳聞此人回來之後,一直瘋瘋癲癲,神智不清,逢人就說看到了鬼。
自此,人們也就開始稱這個仙境之地為鬼谷。
而如此詭異的地方,卻還是有很多人趨之若鶩,因為山上有很多珍貴的藥材,其中,最為出名的就是霧眼,傳說雲霧山的霧眼匯聚了天地之靈氣,長在世間最古老的霧樹上,一顆小小的霧眼就能解百毒,更有甚者說,霧眼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
不過,霧樹卻是百年才開一次花,結一次果,當然,這只是個傳聞,並沒有人真正的見過其靈效。
沐塵子,鬼穀神醫,更是鬼谷的活招牌,傳聞沐塵子乃半個神仙,其醫術聞名天下,乃天下四國的座上賓,但沐塵子不喜凡塵瑣事,尋得他的蹤跡更是難上加難,所以很多人只知其人卻未見其人。
鬼谷深處,遍花叢中,一條小河清澈見底,魚兒歡快的舞動著身軀,爭先恐後的想要跳出河面。
「呵呵」
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從岸邊輕卧的女子口中傳出。
烏黑如泉的長發在雪白的指間滑動,頭上僅有一枝金步搖,長長的珠飾顫顫垂下,在鬢間搖曳,眉不描而黛,膚無需敷粉便白膩如脂,唇絳一抿,嫣如丹果,珊瑚鏈與紅玉鐲在腕間比劃著,緋紅的珠鏈戴上皓腕,白的如雪,紅的如火,懾人目的鮮艷,純白的羅裙著身,翠色的絲帶腰間一系,頓顯那裊娜的身段,萬種風情盡生。
女子輕抬右腕,玉手緩緩的劃過水面,魚兒們並沒有馬上逃竄,反倒急切的向女子的手中游去。
「怎麼,水中呆夠了?」
魚兒們急切的擺動著身子,似是在驗證女子的話,不遠處一名青衣女子看著這一幕,搖頭低笑,見怪不怪,初見小姐時,她也曾被這樣的一幕嚇到,可是後來,被嚇得次數多了,她才知道,原來小姐自小就可以和動物們交流,無聊時常常調戲調戲周圍的小動物。
不過,今日似是少了什麼,下一秒,當青衣女子看到一個飛快竄出來的白色身影時,不禁悠然失笑,她就說今日那個小東西這麼安靜。
白色的小身影飛快的竄進岸邊女子的懷中,看了看想要衝出水面的魚兒,又看了看自己口中的雞腿,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似是在衡量哪個重要。
當看到女子的手伸向其中一條金色的魚兒時,再也顧不得口中的美食,迅速的將雞腿扔掉,兩隻小爪子緊緊的抱住了女子的右胳膊,齜牙咧嘴的沖金魚兒吼著,同時又可憐兮兮的扭頭看看女子。
「嗷嗷......嗷嗷......」
沐葯兒收回右手,嫌棄的將懷中的小東西提到一邊,卻並未甩開它:
「臟死了」
小東西剛想賣萌撒嬌,突然被一道聲音打斷:
「小姐,那孩子醒了」
小東西看著走遠的白色身影,又回頭看了看河中的魚兒,磨了磨小牙齒,哼,都跟我搶葯葯,葯葯是最喜歡球球的,才不喜歡你們呢,撅著小嘴,一溜煙的跑開了。
鬼谷深處,煙霧繚繞,越過濃霧,眼前便明亮起來,兩層的房屋呈圓形環列,屋前遍布五顏六色的小花,遠遠看去,似彩虹般排列,煞是好看。
左邊一樓的房屋內,谷青看著大眼瞪小眼的二人,輕輕咳嗽了一聲,沐葯兒看了她一眼,微一皺眉:
「嗯?」
谷青忙搖搖頭,帶著些許的無奈,重又看向有些無措的慕容墨崇,她怎麼一時忘了小姐的性子!
慕容墨崇看著眼前翩若驚鴻的女子,不禁有些呆愣,從小到大,他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姐姐,他以為最好看的七哥也沒她好看。
他記得自己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來,很痛很痛,以前發病的時候也沒那天痛,現在又見到了神仙姐姐,所以他肯定死了,死了就沒人欺負他了,也好,可是,他再也見不到七哥了,想到此,慕容墨崇心中不禁有些難受。
沐葯兒隨意的坐在藤椅上,歪頭看了看正暗自傷神的慕容墨崇,動了動嘴角:
「從哪來,到哪去」
慕容墨崇抬起頭,愣愣的看著沐葯兒,似是不理解她的話。
谷青暗嘆一口氣,小姐啊,人家還是個小朋友,您老這麼簡短的描述人家聽得懂嗎,往前踱了一步,坐在床沿,谷青看著慕容墨崇輕輕道:
「小傢伙,小姐的意思是,你是怎麼從山上掉下來的,叫什麼,家在哪裡,等你傷好了,我們送你回家」
慕容墨崇後知後覺的發現事情不想自己想象的那樣,這麼說,自己沒死,是被人給救了?抿了抿嘴角,對谷青搖了搖頭。
谷青似是想起了什麼,對沐葯兒輕輕點了點頭,才看向慕容墨崇:「小傢伙,來,先躺下,先把身子養好」
沐葯兒瞥了眼睜著大眼睛的慕容墨崇,在他身上來回掃蕩了一圈,無趣的聳了聳肩,抬頭看向谷青:
「傷好了,把人送出去」
看著沐葯兒離開的身影,慕容墨崇有些彆扭的扭過臉,自己果然是不得人喜歡的,這世上除了七哥,就沒有人喜歡自己了。
谷青掃了眼小人有些受傷的神情,有些不忍,輕聲道:
「小傢伙,小姐只是怕你家裡人擔心,並沒有其他意思」
谷青等到慕容墨崇沉沉的睡去,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睡夢中的小人,輕聲離去。
「球球,你說,師父怎麼還不回來」
飄渺的鬼谷上,傳來一聲近似無奈的嘆息,回應的是幾聲好似動物的嗷嗷聲。沐葯兒坐在鞦韆上,輕撫著球球的腦袋,望著遠處某個方向,輕輕的嘆了口氣。
鬼谷,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噩夢,於她而言卻是來到異世的第一個家,以前的生活對沐葯兒來說,已是前塵若夢,過往雲煙,十二年前初來異世,在街頭被驅趕,她對過去沒有任何記憶,內心雖不至於害怕卻很彷徨,向她伸出手的只有沐塵子。
家?那是什麼......
還有,凌兒,你在哪裡......
吱……吱……嗷嗷…
球球揮舞著小爪子,朝沐葯兒比劃著什麼,沐葯兒擰了擰它的小耳朵,嘖嘖稱奇:「咦,小傢伙,膽子肥了呀,竟敢說師父壞話了」
球球用兩個小爪子捂住臉,使勁的往沐葯兒懷裡竄,嗷嗷,反正那個臭老頭又聽不見。
「小姐」
谷青走到鞦韆旁的桌子邊,彎身倒了杯茶,遞給沐葯兒,思慮了片刻,道:
「小姐,若是谷青沒有猜錯的話,那位小公子就是這段時間,傳的沸沸揚揚的十皇子,慕容墨崇」
時間,地點,年齡都對上了,而且嘴不能言,不是慕容墨崇是誰。雖然她和小姐不經常離谷,可是水木山莊的消息自是不會出錯。
慕容墨崇,那個不受寵卻又在當朝最有權勢璃王的庇佑下長大的皇子!
沐葯兒輕啜了口茶,隨意道:「嗯」
看了眼滿園的梅花,心思飄到了很遠的地方,片刻才幽幽道:
「傷好了就送走吧」言罷又加了一句:「記得收診金」
谷青嘴角一抽,她就知道,雖然她不知道小姐怎麼突發善心救了人,但是看她治療時一臉的嫌棄,就知她沒忘了銀子!
妖艷的梅花隨著冷風舞蹈般飄散枝頭,沐葯兒微抬右手,一片花瓣正好落在手心,從脖頸處取下一枚由紅繩連著的血色淚狀吊墜,放於花瓣中心。
右手猛然在空中劃了一個圈,那花瓣竟似被吊墜吸走了般,眨眼間便消失不見,只余片片花香隨著清風飄向東南方,手心也越發熱了。
最是紅顏醉,谷青微楞,日日相見,卻依然為此痴迷,世間怕是再也找不出小姐這般醉世紅顏,靈氣襲人,巧笑嫣兮,精靈亦不過如此般。
「魂落京南,谷青,我們便動身吧」
一個月後,沐葯兒很是嫌棄的看著緊緊拽著她衣袖的小屁孩,眉毛抖了又抖,終是忍無可忍:
「放手!」
谷青看了看沐葯兒的臉色,連忙拉過慕容墨崇,奈何小傢伙失了狠勁,硬是不鬆手,谷青無奈,看向沐葯兒:
「小姐,我們分了兩路出發,這小傢伙硬是要和我們一道」
慕容墨崇可憐兮兮的看著沐葯兒,抓著她的衣擺不鬆手,使勁的搖頭。
一個月的相處,慕容墨崇早就將沐葯兒看成了自己人,自小在宮中長大,又是不受寵的皇子,所以慕容墨崇對任何事都比較敏感,
什麼人真心對他好,什麼人對他不好,他很快就能知道,沐姐姐雖然總是對他冷冰冰的,可是對他卻是沒壞心的。
至於為什麼纏著沐姐姐,慕容墨崇心裡也是打著小算盤的。
因為他發現沐姐姐非常厲害,他這麼重的傷沐姐姐都給治好了,這麼看來,七哥的病也能治好的!嗯,肯定可以的!
焦急的看著她,小嘴一張一合,急切的想表達自己的意思,卻說不出口,小臉憋得通紅:
「恩......唔......」
沐葯兒微冷的神情一怔,記憶中也有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哭著抱住自己不放手,
凌兒!
終是沒有扯開他的手,沐葯兒略皺眉心,神色淡淡的看了谷青一眼:「帶著吧」
聞言,慕容墨崇抱住沐葯兒的手臂,興奮的晃了又晃。
畫面感很好的兩個人此時完全不知道某一隻小狐狸的痛苦,球球站在沐葯兒的肩頭,齜牙咧嘴的看著慕容墨崇,內心一片惆悵。
嗷嗷~~~~(>_<)~~~~,為毛都來跟它搶葯葯,葯葯是它一個人的,是它一個人的!
而且這個死小孩身上這麼難聞,熏死它了!
沐葯兒瞥見球球一臉嫌棄的對著慕容墨崇捂鼻子,眼睛眨了眨,不著痕迹的看了眼慕容墨崇的耳垂,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