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俱是震攝不已,隨同而來的便衣衛軍登時齊刷刷跪了一地。

「陛下!」莫毅亦隨之單膝跪地,高聲勸阻。

然而此時此刻的易承歆,哪裡還聽得進任何人的勸,八年來的壓抑,八年光陰的蹉跎,點滴累積於的思念,乃至於對她的愧疚,幾欲逼瘋他。

他手上一個使勁,將南又寧扯向自己,赤紅的鳳目緊緊凝睇著她,那模樣看了怔所有人。

莫毅跟隨易承歆多年,即便是親征過伐,誤入敵軍陷阱,都不曾見過他這般失控,哪怕是當年先皇駕崩,臨危登基的他,亦表現得內斂自持,對照此際他的暴怒以及我行我素,全然大相徑庭。

拉下面罩,南又寧神情凄涼的回道:「陛下,你說的是什麼話?你是西涼明君,要為了西涼的社稷著想,我算是個什麼東西?我不過是罪臣之後,一個不倫不類,明明是女兒身卻得穿著官袍的騙子,陛下難道就不曾怨恨過我的欺瞞嗎?」

「那你呢?你心底是不是恨起了我?」易承歆悲痛萬分的反問。

見他始終不肯放手,徹底斬斷這段從一開始辭該存在的孽緣,南又寧把心一橫,紅了眼,咬牙吼出聲——

「是,我恨透了西涼那座皇宮!恨透了皇族,你們抄了南家,誅連三族,就連我娘親的外家都不放過,可我生為西涼人,又有什麼方法能脫離西涼?我流放邊關多年,對於皇京早已死了心,我已是無根之人,再回皇京又能如何?」

「難道你就沒想過報仇嗎?」易承歆突如其來的這一問,教她一愣。

「……報仇?」她一臉怔忡。

易承歆拉起她的手,緊緊壓覆於胸口,目光灼灼地道:「你恨西涼皇族是不?你連我也一併恨了是不?那好,你就來當西涼的皇后,讓被滅的南氏重回皇京,甚至讓西涼青史都必得出現你南又寧的名字,讓世世代代後人知情,南氏雖被滅三族,可有個南又寧當上皇后,讓曾經滅了她南家的皇族,出了身上流有南氏血脈的皇族子嗣,最好不過的就是能讓流有南家血脈的皇子當上西涼皇帝。」

聞言,甭說是南又寧,在場聞者無不面露震驚之色。

堂堂一個西涼皇帝,受萬千子民擁戴,他竟為了留住一個女子,不惜千里追來此地,甚至甘願讓她報復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可以想見,眼前這個單薄如紙,貌不傾城的罪臣之女,將來她若入了宮,恐怕其一言一行,將足以動搖整座西涼王朝。

南又寧豈會不知這條理,可她做夢也不敢想,易承歆竟然對她用情之深,甚至不惜拿帝位來換得她留下。

她怔愣著,渾身不可抑制的輕顫,水眸依然直瞪著面前的易承歆,耳畔似還回蕩著他方才那席宣誓。

不知幾時,她早已鬆開了蕭沅的手,而蕭沅面罩之下的臉,已是淡漠心死。

望著全副心神只落在易承歆身上的南又寧,蕭沅心下明白,他再也沒有機會能陪在她身旁,當那個天之驕子舍下皇京的一切,來到這遙遠險惡的沙城時,結局已昭然若揭。

更何況,南又寧的心,從來就一直在那個男人身上。

那個男人貴為天子,卻不在她面前自稱朕,這代表什麼?他從不打算拿皇帝的身分來壓她,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亦是無怨無悔,而非是迫不得已,抑或臣服於他腳下。

堂堂西涼王朝的皇帝,易承歆能做到如此境地,只怕饒是鐵石心腸都不可能無動於衷,更遑論是這八年來始終惦念著他的南又寧。

蕭沅明白,眼下無論再做什麼,都只是徒勞的掙扎罷了。

他只能眼睜睜望著易承歆將南又寧拉入懷裡,而南又寧整個人像是懵了一般,毫無反應,就這麼任由易承歆緊抱在懷。

這麼多閑雜人等睜大眼看著,易承歆卻連皇帝架子都不顧不管,就這麼低聲下氣的求南又寧,甭管是什麼人,只怕都拒絕不了易承歆這份用心。

「南又寧,你隨我回去吧,我向你應諾,西涼王朝的皇后除了你,不會有別人,你若真恨極了西涼皇室,那你賭上這一口氣也得回京,當我的皇后,當西涼的皇后,生下西涼太子,徹底為南氏平反。」

南又寧閉起眼,發抖著雙手緊撇住易承歆的襟口,落淚哽咽道:「陛下難道不怕被世人嘲笑嗎?」

「那便隨他們笑去,我不在乎。」

易承歆雙臂一收,將她圈禁於懷,俊顏猶然僵硬,片刻不敢鬆懈,就怕一眨眼,她又會從眼前消失。

南又寧哭得不能自己。顧不上旁人的目光,她伏在易承歆堅硬的胸膛里,放聲痛哭。

易承歆護著懷中人兒,轉身之際,那雙冷厲的鳳目,森寒地凝瞪了蕭沅一眼。

蕭沅垂下了眼,作勢抱拳躬身,心下卻瞭然,皇帝爺已看他對南又寧的那層心思,只怕他連隨她一同回京的機會都甚為渺茫。

易承歆抱著南又寧上了馬背,在莫毅與一眾便衣衛軍的護佐之下,朝來時路回返。

風沙猶在耳畔狂嘯大呼,南又寧蜷在易承歆身前,嬌弱身子被他的盤金瑞獸祥紋披風包裹得嚴嚴實實。

東邊天際漸亮,星光猶在,稀落地照耀著邊關荒涼的岩道,一望無際的岩道上,馬隊依序而行,拉長的倒影逐一投射在石岩上,烙下亘古不滅的傳說。

在後世流傳的野史里,據聞,西涼曾出了個長年茹素,不近女色,甚至不惜拋下一切,遠走荒漠邊關,只為了一名遭先皇流放邊關的罪臣,從此只寵幸這名罪臣的皇帝。

是一代明君,抑或一代昏君,後人已說不清……

【第九章】

今日的泗州,竟難能可貴的沒有颳起沙塵暴,不僅艷陽高照,天空碧藍如洗,更沒有一絲風。

南又寧換上了乾淨的丹紅色袍子,長發依舊高高綰起,仍是她所熟悉的一身男子裝束,然而就在今日,她便要起程,離開這座讓她躲匿了八年的縣城。

「南大人,這些年多虧了你,若不是有你,我們這都老弱傷殘恐怕也沒法撐到現在。」

昔日仰靠著南又寧向朝廷上書造援的那幫廂軍,今兒個全聚集在她屋前,送上了許許多多的小禮物,可每一樣看上去都彆扭得很,只因那些東西全是給男孩子用的。

他們也是昨日透過蕭沅的透露,才曉得原來這麼多來他們口中的王縣丞,其實是流放邊關的罪臣,是當年的太子少師,更是慘遭誅連三族的南氏之後。

當然,這不是最驚人的,恐怕最教人驚駭的,原來他們當他不過是身子太過單薄,體弱多病的王寧,竟然是個女兒身。

「諸位叔伯,真對不住大家……往後,我不能再幫著大伙兒了。」

面對這一眾老弱廂軍,南又寧想起這些年來在泗州,全是靠他們援助與照顧,心中不禁感慨起來。

「你一個姑娘家,遭遇了這麼多事,來到這兒后卻也不嫌苦,還幫著我們這幫殘軍上書朝廷,說起來是我們虧欠你比較多。」

「大伙兒千萬別這麼說,過去這麼多年來,因為有大伙兒的照應,我與蕭沅方能在這兒順利待下來。」南又寧眼泛淚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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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寵罪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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