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顧慮
「哪知翁姑齊聲說道:認識路也好,不認識路也罷,他們不管。只要出了他家的大門。哪怕走不到三步,就尋了短見,也不與他家相干。」
「只怪我自己命短,他們既對我這們惡毒,我如何能再停留?只好橫了心,打算真箇出大門就尋死。因此才走了出來。但是我走到門外一想,此時就這麼死了不妥。翁姑、丈夫既說我懷中身孕,是和人通姦來的,若就這麼死了」
「不僅這冤屈沒有伸張的時候,他們還要罵我是因姦情敗露了,含羞自盡的。我一個人蒙了這不白之冤還不要緊,我懷中的孕,確是我丈夫的親骨肉,尚不曾出世,也就跟著我蒙了這不白之冤而死,未免太可憐了。」
「並且我娘家是書香世族,若因我這不爭氣的女兒,把世代清白的家聲沾污了,我就到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能見祖先?因有此一轉念,覺得短見暫時是不能尋的。既不能死,又既被翁姑驅逐出來。除了回娘家,實在無路可走。」
「但是,我娘家的地名雖知道,路有多少里,應該朝著哪方面走,都茫然不知。這負氣向南走了一天,到不識路徑的時候又已到了荒郊野嶺,無人可問,只得勉強掙扎著,繼續向南走去。走到這橋上,兩腳委實痛的走不動了,不得不坐下來歇息」
「當此凄涼,回想起種種傷心的事來,不由我不痛哭。想不到驚動了公子,承情關切,感激之至。」
蔣溫倫獃獃的立著,聽女這子說完了這一番話之後,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懷。然而蔣溫倫心中雖然有所觸動,但是總覺得這女子的舉止大方,口齒伶俐,既不像是大家閨秀,也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女兒。
更何況根據她之前所言,她自己一人夜裡獨自出走,一人獨行至黃昏,便是筋骨強健的漢子,此時精神也落了下去,然而這女子雖然說得凄楚,然而卻一副怡然自若的樣子,所以蔣溫倫始終疑心其來歷不正,但這些只不過是蔣溫倫自己的猜測,現在這樣的光景自然不好就這麼說出來。
然而蔣溫倫自覺突破先天以來,自己武功已然大進,冶服一些魑魅魍魎根本不在話說,這女子就是算有些問題,自己也怡然不懼。
如果因為些許顧慮,對此視而不見,恐怕自己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而且蔣溫倫雖然江湖經驗不多,然而跟著徐遙許久,這眼力卻是見長,這女子身上固然有些值得推敲的地方,然而卻是身無武道,便是真的有所算計,蔣溫倫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怕的。
想到這裡,蔣溫倫口中出言寬慰,心裡卻開始暗自盤算起來,在蔣溫倫想來,此時天色昏暗,自己就算有心一探究竟,也是不得其時。若這女子所言非虛,也可稱得上一聲賢德。
蔣溫倫自忖自己讀了十幾年的聖賢書,生性又仰慕古來豪俠之士,這種賢德女子,在如此遭際之中遇了自己,自己若因疑心她是妖魔鬼怪,心生顧慮不肯出手相救,豈不是徒慕豪俠之名,止有小人之心嗎?
若是有一點慈悲之心,便是認錯了,中了圈套,也可以慨然無悔。並且就算是妖魔鬼怪,也不見得能奈何自己,只須存著一點防範的心思罷了。想罷,蔣溫倫自覺自己想得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向這女子嘆道:
「原來姑娘有這般凄凄的際遇,真是可憐可敬。按照姑娘之前的說法,這婆家肯定是不能回了,暫時只有回娘家的一條路可走,姑娘的娘家叫在什麼地方,何不說給我聽聽?小生不才,但也願意略盡綿薄之力,將姑娘護送回去。」女子似乎有點為難的意思,期期艾艾地,在原地躊躇著不肯說。
蔣溫倫道:「姑娘是不是因為我將你送到家裡之後,恐怕有傷自家的聲望,所以不願意說給我聽呢?我說上一句,姑娘你可別生氣,你這念頭實在錯了。休說這種事是婆家的不該,就算真的是可鄙之事,也是姑娘婆家的鄙薄之處,與娘家不僅不傷聲望,象姑娘所說這般賢淑的性情,娘家道一聲蓬蓽生輝也不為過,為什麼反怕別人知道呢?」
女子至此,才發出帶些歡喜的聲音,回答道:「公子的高見,自是不錯,只是公子不知道家父的性情,我那父親,雖然飽讀詩書,又中秀才,然而脾氣最是古怪。」
「他老人家若聽我講是被婆家趕回家裡的,一定不會問其中情由,大發雷霆之後,也將我驅逐出家門之外。因為我未出嫁以前,家父時常拿烈女傳、女四書一類的書教我,三貞九烈之道,一一於我敘說。」
「也曾經對我說過這樣的話:若女兒嫁到婆家,不能孝敬父母,順從丈夫,以至於被退回娘家來了,簡直該杖打三十,死不足惜。如念骨肉之情,不忍下毒手,就惟有也和婆家一樣,趕出家門去。」
「家父的性格,向來是言出必行,平時已有這種話,今日輪到他自己家裡來了,試問公子,他老人家如何肯留我?我剛被婆家逼出門的時候,雖然也打算回娘家,然而這行走了一天,卻也想明白了,就算是回到了家裡,也是萬萬不能向家父說實話的。」
「如今承公子的美意,要送我回家。小女子自然是萬分感激,豈敢有其他顧慮,不敢將地名說出之理?並且我之所以躊躇的的原因,也完全不在這上面。公子不要誤會了。」
蔣溫倫問道:「那麼姑娘不肯說自己娘家在何處,是為的什麼呢?」那女子聞言連忙說道:「這其中有兩個緣故,我都覺得十分為難。我就是把地名對公子說了,公子也多半不能送我回去,說與不說,卻也差別不大,所以不得不在此躊躇。」
蔣溫倫道:「只要確實有這個地方,哪怕在天涯海角,我既然說了送你回去,不問如何為難,我都是不怕的。請姑娘且把第一個緣故是什麼說出來,看我覺得為難不為難,不為難,就再說第二個。」
女子帶些笑聲說道:「我婆家離我娘家,平日聽得人說有三十里路。我今夜走了許久,不知方向錯也沒錯,若是錯了,此地離我家,就應該還不止三十里。這麼遠的道路,如何好讓公子相送呢?」
「況且我看公子的打扮,應該也不是本地人,我所知道的是小地名,只是近處的人知道。此地若相離太遠,就說給公子聽,公子平時沒聽說過那地名,豈不也和我一樣不知道東西南北嗎?」
蔣溫倫也笑著截住說道:「這便是第一個為難的緣故嗎?不用說三十里不算遠,就是三百里也不過兩三日的路途。地名雖小,只要在幾十里路以內,我就算不知道,也好向人打聽出來。」
「你且把地名說出來,看我知道不知道。」女子道:「既是如此,舍下的地名叫做拒馬山,公子知道么?」
蔣溫倫哈哈大笑道:「拒馬山嗎?我不但知道,而且那還是我這趟路途的必經之地,我此次出門,拒馬山真是我的目的地之一。那處離這裡還不上三十里路。你這第一個為難的緣故。可以說是毫不為難了,第二個呢?」
女子聞言,面上也露出一陣欣喜之色,隨後問道「原來此去拒馬山,已不到三十里路了嗎?我倒不明白我只不過胡亂向南走來,居然沒走錯方向,從來不曾走過稍遠些兒的路,今夜居然不知不覺就走了這麼遠。」
「公子既然不覺為難,小女子也不用糾結這處了,我只怕地名叫做拒馬山的,不止這裡一處,舍下確實叫做拒馬山。然而聽說聽說瀏陽、平江兩地同名的很多,公子可知道旁處還有地名叫做拒馬山的么?不知是不是有第二個拒馬山?」
蔣溫倫聞言面上古怪之色一閃而逝,隨即微微搖頭,語氣非常肯定的說道,「我雖是路過此處,但也可以肯定,瀏陽平江兩縣,絕對沒有第二叫拒馬山的地方,這一點姑娘可以放心,姑娘可以說第二重為難的地方了」
那女子聞言定了定神然後說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就直言不諱了,之前婆家便說我與人通姦,懷上了別人的骨血,我雖知我是清白之身,然而抵不住人言可畏,公子雖然古道熱腸,急公好義,然而若是被人瞧見了,卻不得不慮名聲有礙,我已經是污泥里的人了,不在乎這個,可公子與我,不過是萍水相逢,如何能受這種污名」
蔣溫倫聞言哈哈一笑,「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古聖人有雲,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若凡事畏於人言,哪還能做成什麼事情?有人喜歡嚼舌根,那就讓他們去吧,卻連我一根毫毛的關礙都沒有」
「姑娘如此際遇之中,還能替他人著想,可見是心善之人,我蔣溫倫路遇不平,合該拔刀相助,姑娘不必多說,這個忙,我是幫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