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逃難的清晨
第7章逃難的清晨
當袁烜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由於早已收拾停當,再加上被褥都已經打好了包袱以方便隨時出發,所以袁烜一家三口只能靠在一起互相取暖稍稍休息片刻。
被包在中間的袁烜覺得這個帶著春寒的夜也不是那麼冷了,至少他從心底里感覺到了溫暖,感覺到了血濃於水的溫情,與另一個時空別無二致!
「給我快點,三小子你那把玩具竹刀給老子扔了,那個有補丁的麻布包袱你給我看牢了,要是還不給我利索點,我就打斷你的腿……」
「傻女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帶那些沒用的幹什麼,叫你把那口還沒來的急裝的鍋帶上,趕緊給我回去拿,要不然……」
「誰看見我家二柱子了,剛剛還說解手來著,怎麼一轉眼都不見人了……」
……
當袁康打開大門的時候,從他家門口到村口已經滿滿當當的人了。
袁烜跟著爹爹出了門,因為在自家的台檐上,所以視線並不差。定睛一看,等在隊伍最前面的赫然是昨天口口聲聲要守著祖業的袁松。
此時的袁松雖然沒了昨晚的跋扈,但是坐在牛車上的他依舊氣勢十足,頭頂有棚,身邊有子孫孝敬著端茶遞水,還有專人拍背捏肩。而他則時不時的吩咐自己那一脈的人應當帶什麼,應當怎麼打包袱,一副大家長做派拿捏的十足十。
「袁康兄弟你醒啦,果然不愧是讀書人,果然好氣概,沒成想我們這些舞刀弄槍的反倒怯了場。」
「是呀!是呀!昨兒個夜裡要不是你來拍我家的門,我一家六口就餵了山鬼了,這救命之恩我袁正怕是很難報得了了。
袁康兄弟,你看這樣行吧,我家大丫頭已經九歲了,長得也算水靈,里裡外外的事也都會做,要不我把她送到你家做個童養媳吧!也算是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昨晚過後,大傢伙都知道你家的烜哥兒是文曲星下凡,將來必定是個進士老爺,我也不求大丫將來能明媒正娶,只要留在烜哥兒身邊做個端茶倒水的丫鬟也就知足了。」
「袁癩子,你還真會佔便宜喲!先不說你那個大丫長得和你一樣五大三粗的,就憑著咱們都姓袁這一條,袁康兄弟還怎麼會收你家閨女做童養媳喲!
再說了,烜哥兒將來必定封侯拜相的,你倒是會找大腿。」
「是呀!是呀!順帶著還能少一個胖丫頭的吃食,沒想到還是你袁癩子最會算計呀!」
「哈哈……」
「哈哈哈哈……」
袁癩子一開口就立刻引得周遭一片群嘲,袁癩子一家的羞臊和此起彼伏的笑聲讓有些壓抑凄冷的早晨多少有些生氣。
袁烜腦中立刻響起了袁癩子家胖丫的尊容與氣概,頓時覺得早上有些冷。袁康也不說話,只是笑著朝眾人拱了拱手,算是感謝眾人幫自己借了圍。
「袁正兄弟說笑了,都是五服內的兄弟,哪來那麼多客氣,昨日莫說是你這樣的自家兄弟,就算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我袁康也必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袁康話已經挑的很明白了,袁正除了拱手致謝就再無沒法生出旁的心思了,這立刻又迎來笑聲一片。
既然袁正家是昨夜晚間救出的,那麼袁康自然要問下那兩家的情況了。
「不知我那九叔和劉氏嬸子可有消息?」
聽得袁康如此問話,台檐下眾人頓時不再言語,一個個心有戚戚嫣。
「哎,昨夜雨大風急,又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見,只知道那一片都沒了,兩家人刨了兩個時辰,據說什麼也沒刨到。所幸咱們去叫門的時候他們把該帶的都帶了。」
說話的是昨日同袁康一起去叫門的幾人之一,他就是個光棍,昨日回去不到半個時辰就收拾好了一切,所以也跟著去看了那片地方,所以知道些情況。
正說著,從祠堂方向走來一隊人,為首的赫然就是老族長。同袁松一樣,他也是坐在牛車上,不過相比袁松車上的數個子孫,老族長的牛車上除了他自己和趕車的一個後生,還有兩個大箱子。
看見那兩口大箱子,袁松的眼中滿是嫉妒之火,他知道那是袁家村的祖宗靈位,有了那兩口箱子,車上的人就不缺吃喝,而且一定會是最好的。
除了兩箱子護身符,老族長的牛車上不光有頂棚,還有零時加裝的三面車廂板子,按照他的話說,再怎麼逃命也不能把祖宗淋濕了。
凡是就怕比較,同樣是牛車,這袁松和老族長在族中的地位高下立判。
原本以為先一步走到前頭就能壓死對頭一把,沒成想自己成了對方的樣子貨。
隨著老族長牛車的到來,原先還紛亂繁雜的路面自動讓出一條道來,然後一個個不管地面泥濘也要跪倒在地,祖宗出門是要跪拜的,就連最前頭的袁松也不能免俗。
袁烜本來是不想跪的,但是他之前已經決定藏拙,不能表現的太特異,要不是昨晚情況危機,他才不會出言獻策。
跪在自己的台檐上總好過泥濘的路面,待到牛車從身前走過後,眾人才依次起身,然後加入到牛車身後的隊伍。
離牛車最近的是老族長的嫡親一脈,然後是那兩家昨夜落腳在祠堂里的倆家人,此時他們雖然戴著斗笠打著傘,但是袁烜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他們的指頭上都是血肉模糊,而且頭上還都綁著麻布,這是帶孝逃難呀!
兩家人經過袁康身前的時候,都轉身朝著他們父子拜了下去,這一拜是為昨夜的救命之恩,袁康不敢生受,趕緊作揖還禮,袁烜也有樣學樣趕緊作揖。
這兩家人可以用,而且關鍵時刻可以大用。怪不得袁烜有這樣的腹黑心思,在活命面前,任何心機手段他自己都能做出一萬種方式來美化。
袁松主動讓出最前面的那片區域,於是那裡自然而然的成了那兩口箱子和老族長的地盤。
「還沒回來嗎?」
老族長側過頭問牛車邊上的一個中年人。
「周邊九個村子,我們出去了二十個後生,已經回來了十六個,還有四人未歸。」
「哪四個還沒回?」
「平兒和風兒去的是趙家村,這本來是最近的,反而還沒回來。還有就是最遠的劉家村了,去的是根兒和大海,黑燈瞎火的,按照路程算,他們應該也快回來了。」
聽到沒回來的有自己最看重的長子,老族長並沒有害怕,他被派去的是趙家村,兩村之間關係很好,而且路程不遠,最關鍵的是中間不用沿河過橋的,所以並沒有什麼危險,一定是被什麼事情給耽誤了。
正想著,遠處傳來了呼喊聲,正是那虯髯大漢袁平。
「爹,我們回來了!」
聽見兒子的聲音,老族長點了點頭,現在只等最後兩人回來就能出發了。昨夜他守著祖宗靈位又哭了許久,直到剛剛他才恭迎祖宗出山救濟天下萬民。
所以這派出去的人是個什麼回復也還不知道,一聲令下,那些被派去的後生就紛紛跑到牛車跟前彙報情況。
「二叔,張家的族長說他今早就會召集人開族會,等到大夥意見一致了再做決定。」
「哪裡還來的急喲!」
老族長拍了拍車板表示惋惜。
「二叔,李家的族長我們沒見著,他家的兒子說什麼李家位置高,身後也沒山,所以大壩倒了也不走。」
「由著他吧,看他能游多久,自己是個老王八就巴不得全寨子的人都變魚蝦。」
說起李家寨子,老族長的眼睛都不帶跳一下的,看樣子兩村的關係並不怎麼樣,是以能報個信已經是仁慈了。
「二叔,陳家的太公半夜接見的我們……」
……
出去報信的依次把經過講了一邊,有些村子跟著走,有些固執的要留,還有些部分走,部分留。
七組人馬之後,就只剩下剛剛回來,還是渾身泥水的袁平兩人了。
「爹,我去趙家村后,親家公接待了我們,他們的情況也是一樣,也是說要開族會,我當時就火了,就說你想開就開,但是我妹子和妹夫必須跟我回來。
見我這麼一說,親家也有些急了,所以連夜開了族會,最後他們同意今早出發。我和小風兩人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家家戶戶收拾了,這會兒說不定都該動身了。」
「哎,出去了這麼多人,也就我那個老親家是個明白人。這十里八鄉的,也不知道這麼些年爭了些什麼,臨到頭了還在慪氣。
總之呀,我算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嘍!」
聽到老族長這麼說,那些有至親在趙家村的心中大定,而那些不同意逃難的村寨出來的婦人則開始哭泣,中間夾雜著對那個無能族長的唾罵。
「族長,我娘家離這裡也就五里地,讓我男人再去跑一趟吧,只管讓他把我娘家弟弟他們帶來就成,我弟弟你也見過的,種田是把好手呀,還會做泥匠活的……」
說話的婦人三十多歲,他是李家村嫁過來的,昨夜她被山鬼搬家嚇得失了禁,後來聽說要逃命二話不說就幫著收拾東西,在聽說族長命人給李家寨送信了就以為自己的娘家也能逃過一劫,沒成想是這麼個結果,他現在都能想象,估計這個消息完全就被李家那個無用的族長封鎖了。能救自己娘家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趕緊再報一次信。
「胡鬧!袁倉,趕緊把你家婆娘拉回去!
誰要是再給我亂跑出去報信,那他就不是我袁家人,我們再等兩炷香,如果袁根和袁海還沒回來,我們留下記號,然後即刻出發向北。
都聽清楚了沒有?」
最後的問話,老族長是吼出來的,做了幾十年的族長,這一刻他的威勢到了頂峰。
「清楚了!」
沒有排練過,就是這麼統一且響亮,此時就連袁松肅穆高聲回應,全村四百多口人沒有任何異議。
這個時候,步調統一往正確的方向走,才能有機會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