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診治
「濃綠陰中庭院,燕語鶯啼。數點新荷翠鈿,輕泛水平池」
龍飛鳳舞的「曲散」二字后,青翠的鳳尾竹夾道而立,曲徑通幽處,豁然開朗,小橋之下,一汪清潭,清潭之上,芙蕖點綴。黛瓦粉牆前,一株與房齊高的海棠樹,綴滿粉色小花,如那嬌艷少女精心裝扮后等待情郎一般,為這一院清冷增添了幾分風韻。
宋南柯見這樸素雅潔的院落,回想起以往的影視作品,太后寢宮雖說不是金碧輝煌,但也是雍容華貴,與此處實乃大相徑庭。
她忽然對這位太后十分好奇,到底是如何一個人,在這金碧輝煌、花團錦簇的皇宮中,獨守這曲散后的一殿清冷?
就在宋南柯急切於見到太后時,一位穿著素雅的年老宮女將他們領入寢殿內。
宋南柯進入寢殿後,眼光偷偷往前一瞄,心中頓時十分失望。因為太后鳳體矜貴,豈容他人窺視,所以,床榻之上,掛起了層層寶羅帳。
只是,當她失望的目光移到床榻一旁,一個熟悉的身影卻嚇了她一跳,當日,在客棧里,遇見的暴戾之人竟然也在……
看到她與修遠,那雙澄澈的眼睛似乎亦有些驚訝,微微一笑,輕輕地開口:「哈哈,二位別來無恙!沒想到本王與二位甚是有緣,竟然在太后寢殿與二位重逢,更沒想到二位便是為太后診治的醫師。」
宋南柯看著那雙澄澈的眼睛,腦海中滿是當日之事,鼻畔似乎還飄著幾縷血腥的氣味,心中頓時充溢著怒火與反胃,正欲開口……
「太子殿下可是與二位俠士相識?」方才引路的宮女有些好奇。
「是啊,是啊,揚靈亦十分好奇,太子哥哥怎麼與這江湖人士結識了……」立於太子身旁的一個嬌美女子,一臉好奇地看著太子。
「在下與殿下在宮外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算不得相識。」修遠清冷的聲音響起。
太子面上帶著微笑,眼中卻帶著審視,看著修遠,「確是,本王與二位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不過,當日之事,本王縱使當下想起,亦禁不住在心底愉悅一番,倒是要感謝二位,為本王增添了不少樂趣……」
宋南柯惱恨看著那一臉無辜狀的太子,正欲開口反駁。
只是突然,一道溫暖包裹住了她的手,使得她冷靜了些許。
此處是皇宮,面前之人乃當朝太子,縱使她恨他入骨,她亦不得隨性而為。不然,她就可能埋骨亂葬崗了……
「殿下倒是看得起在下,當日之事,乃殿下一手促成,在下自是不敢邀功。只是,若是日後殿下想起此事,在下希望殿下莫要忘了今日所說……」修遠語氣平和,不起波瀾地說道。
太子笑容依舊,只是眼神有些陰蟄起來了:「閣下倒是有趣得很,竟已是開始擔心本王的日後了。本王若是不聽閣下之言,豈不是白費閣下的一番苦心。」
引路的宮女將太子眼中的陰蟄之色盡收眼底,心下不禁一嘆,輕輕地開口,「打斷殿下與公子的相聚,奴婢心中十分惶恐。只是,時候亦不早了,還是為太后診治要緊……」
聽到此話,太子眼中的陰蟄之色,頓時消散,那澄澈的眼中竟然有隱約的擔憂,「倒是本王的不是,竟因故人重逢,一時忘了皇祖母的病。既然如此,流鶯姑姑,便領著這二位,為皇祖母診治吧。」
「是,殿下。」
流鶯轉過身子,看著修遠與宋南柯,「奴婢喚流鶯,乃太后的貼身宮女,二位若是有何需要,儘管提出。雖在太後跟前,但二位不必過於拘束,請開始診治!」
話語畢,便彎腰伸手進羅帳,動作輕柔地將太后的手從錦被中拿出。
修遠一頓,卻似沒聽到一般,徑自在這寢殿之內遊走,將那茶杯、書籍、筆墨等皆查看一番,看那架勢,彷彿在查找什麼東西。
揚靈見修遠四處翻看,覺其竟敢在鳳駕面前無禮,心中大怒,正欲出聲喝止,卻被流鶯伸手制止。
流鶯覺得,此人行為雖怪異,但是看其氣度非凡,並不像那渾水摸魚的無禮之徒。而且見其神色慎重,不停地查看殿中太后的什物,怕是其中大有端倪。
想來,也許此人有醫治太后之法。
宋南柯見修遠四處查看,亦是一頭霧水。想起此前大俠那番故作高深之態,想必是對太后的病狀有了一定的了解,並有了應對之法,方勸她莫要憂心。
只是,昨晚他到底發現什麼了?他又是如何知道?
宋南柯突然覺得修遠就如一團迷霧,遠觀,只可窺其形狀,不知內里。近瞧,本以為可洞察一切,不曾想越接近迷霧,視線越模糊……
就如她現在一般,儘管她與修遠相識,可是她卻對他一無所知!不知其行為,不知其想法!她有心靠近,可修遠總是一副「日後便知」的高深表情將她推開。
一時之間,宋南柯心中有些落寞,畢竟修遠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認識的人。與他相識,她才沒有經歷那一個人在異世的寂寞。
如今想來,倒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思及此處,宋南柯眼眸中的盈盈水光逐漸暗淡,上揚的嘴角亦耷拉下來……
修遠自是沒有注意到宋南柯的失落,他正看著書案上的佛經,其中的一本《金剛經》書皮已是翻卷。
他眼中閃過一縷光芒,轉身便與流鶯說,「方才,我已是診斷一番,依我所看,太后鳳體安康,並無受病魔侵害。」
修遠話語未落,方才揚靈便一臉怒容道,「你這江湖郎中,怎可胡言亂語。你連太后的脈象亦不曾把,只在這殿內轉了一圈罷了,這無病之說又是從何而來。」
流鶯此次並未阻止揚靈的質問,因為她亦是十分好奇,此人有何能耐,又如何證明他那無病之說!
太子只是微笑著看著氣鼓鼓的揚靈,並不說話……
修遠臉上那溫潤笑意不減,看著那厚重的寶羅帳,靜靜地說道,「若是尋常病重的老者,必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身上皮膚猶如那枯樹樹皮一般枯皺。可是方才,流鶯姑姑將太后的手抽出時,在下見其白皙且有光澤,全然不似那昏迷多時的病重之人。如此看來,太后並不是因病昏迷!」
揚靈仍一臉的不服氣,反駁道,「若非生病,那又豈會昏迷不醒。太后乃鳳體,自有神佛庇佑,容顏自是青春常駐,又豈是尋常人家可比。你這郎中,憑這一點便斷太后無病,豈不就是一如之前的無能之輩!依我看,還是早早離了凝華殿,回你那江湖去吧!」
宋南柯雖然心中低落得很,但是那得理不饒人的揚靈著實煩人。
先不說她與修遠是一處的,揚靈此番的諷刺,刺到的亦有她。而且,修遠還是她心中的白月光,豈容他人詆毀!便開口輕輕道,「姑娘可懂歧黃之術?」
揚靈滿臉不屑,回道,「我只是太後殿中的一小小宮女,自是不懂岐黃。只是,宮中之人並非痴兒,可不好糊弄!」
宋南柯見那揚靈抬起的下巴頦,一臉輕蔑樣,心中不禁好笑,也難得她可以在太后寢宮伺候。
「那不知姑娘可曾聽過術業有專攻!既然姑娘不懂岐黃之術,以不懂的角度去抓專業之人的毛病,這又是何理!再者,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太后昏迷乃病魔所困,你這病魔之說又從何而來!還有,姑娘亦說太后乃鳳體,自有神佛庇佑,可又說太后被病魔折磨,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宋南柯一口氣說出了三連問,只見揚靈白皙的臉蛋變得通紅,瞪著一雙幾乎噴火的大眼睛,口中唧唧嗚嗚,卻也說不全一句話,怕是被氣慘了!
流鶯見那幾近發脾氣的揚靈惡狠狠地盯著宋南柯,便開始解圍道,「此前見姑娘一臉乖順模樣,不曾想到竟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這揚靈受太后寵愛,性子自是嬌蠻了些許,二位莫要見怪,公子,若是有法醫治太后,奴婢定是願聞其詳。」
宋南柯聽著流鶯的話,話外之意不就就是說她表裡不一嗎!只是,她樂於表裡不一……
她微微一笑,輕聲說,「多謝流鶯姑姑的誇獎,南柯愧不敢擔。」
只見揚靈那滿臉怒容逐漸消散,一雙山葡萄似的眼睛閃著嘲諷之意,心想這宋南柯亦是個腦子不清楚的人,連那譏諷都聽不出來,竟還以為是稱讚,果然是那粗野的江湖人,真是可笑至極!
宋南柯自是將揚靈那嘲諷看在眼裡,只是她方才氣也出了,就不與其計較。便往修遠處看去,只是,視線一轉,便與修遠四目相對。那原本如星辰大海般幽深的眼眸里,此刻蓄滿了星星點點的笑意,一時之間,心中便是一悸。
修遠方才見宋南柯出言袒護自己,心中燃起陣陣暖意,原本清冷的語氣,有了縷縷的溫度,「多謝流鶯姑姑!方才經在下的診斷,認為,太后昏迷,乃那鬼祟之物作怪,將太后困於幻境中,使其不知時日的流逝,將那幻境錯當現實!」
話語落下,殿內一陣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