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頭村官
?烈日當空，驕陽似火，窗外知了叫得震天響，七月正是江南省最熱的時候，連人的脾氣都格外的容易浮躁些。這幾天江南省省委組織部長劉青璇的心情就有些煩躁，造成她心情煩躁的原因就是她面前這份材料，全省兩千多名大學生村官的聯名申訴信，申訴信後面附的那密密麻麻的血手指印象是一個個的紅色漩渦攪得向來淡定自若的劉青璇心煩意亂。
選派大學畢業生出任基層農村村官是近年來中組部在基層幹部任用、選拔工作上做出的一項重大戰略決策和大膽嘗試，主要目的是培養一大批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骨幹人才，同時也緩解大學畢業生就業難的問題。
應該說這一戰略決策無論是從出發點還是最初的推行效果都是很好的，引起了大學生們的熱烈反響，一大批有志青年帶著滿腔熱情深入農村，對於提高基層幹部素質、振興農村經濟都起到了十分積極的作用，湧現了一大批優秀的大學生農村村官。
但是任何一項決策和改革舉措都很難做到盡善盡美，在具體的實施操作中難免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甚至會導致一項本來很好的改革舉措在執行過程遭遇推行不下去的尷尬局面。這不，江南省的大學生村官選派如今就遭遇了這樣的尷尬，幾十名大學生村官代表因為拿不到工資和任職期滿后的出路問題鬧到省委組織部來了。
如果這些大學生村官是無理取鬧，那劉青璇大可以讓人把他們趕走就是了，偏生他們提出的問題又很實際也占著一定的道理，比如他們的工資問題，中央對於大學生村官的待遇問題是做了規定的，根據地域不同每個月拿固定的基本工資，還購買五險一金，按說是不錯的，但是在實際執行中卻出了問題，因為大學生村官既不是公務員也沒有事業編製，他們的工資是由中央和地方各負責一部分，所以導致很多大學生村官實際上只能拿到很少的工資，去找上面要也是互相踢皮球。
再比如他們任職期滿后的出路問題，表面上大學生村官任職期滿後有五條出路，留任村幹部、考錄公務員、自主創業、另行擇業、繼續學習深造，但現實情況是，這五條出路對大部分大學生村官來說卻未必走得通，導致許多大學生村官任期滿后無處可去，甚至連生計都成了問題。
這兩大問題都很實際也占著一定的道理，偏生要解決起來卻沒那麼容易，因為涉及面太廣了，就連劉青璇這位組織部長都犯了難，從進辦公室到現在眉頭都還一直緊皺著呢。
這時劉青璇的秘書小左走了進來，氣憤地道：「部長，那群大學生村官又來了，在大門口靜坐呢，這都第三天了，天天都來，這不是添亂嗎？要我說乾脆通知公安局，把那幾個帶頭的刺頭先抓起來，看他們還敢不敢鬧！……」。
劉青璇瞟了小左一眼，不悅地道：「抓？你憑什麼抓人家？人家只是來反映問題的，一沒吵，二沒鬧，怎麼就成刺頭了呢？而且他們反映的問題也不是沒有一定的道理，是我們工作沒做好，你這種思想太官僚了，要不得！……」
小左被劉青璇訓了幾句也不敢說話了，事實上他也有點佩服這幫大學生村官代表的勇氣，省委組織部是什麼地方？那是管著全省幹部官帽子的地方！一般人別說鬧事，就是進來辦事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留下不好的印象，一輩子的前程就毀了，這幫大學生村官倒好，居然敢在省委組織部大門口靜坐，沒點膽量還真不行。
劉青璇自然不知道小左在轉著這樣的心思，沉吟了一下道：「要不你讓他們選幾個代表出來，請他們到會議室，然後還請黃副部長出下面，做下思想工作，如果要求不過分，也可以適當地答應他們一些要求……」
這也是領導們處理群體事件時常用的辦法，一把手不出面，穩坐釣魚台，派下面的幹部出馬，說服教育，分化引導，講講大道理，答應一些小要求，再連唬帶嚇，好打發的說不定就打發走了，實在談不攏，也有個迴旋餘地。
小左搖搖頭苦笑道：「這個辦法不頂用，昨天就是黃副部長出面接待的，那帶頭的幾個刺頭牙尖嘴利，跟他們講政策，講大道理，他們比你還懂，隨身還帶著中央文件，一條條地跟你對，特別是帶頭的那個刺頭，那叫一個能說，還賊得很，一不小心只要說錯一句話就被他帶進籠子里去了，昨天黃副部長被他駁得啞口無言，差點心臟病都犯了，到現在還沒來上班呢……」
劉青璇就愣了一下，這兩天她都在省委開會，所以還沒和這群大學生村官代表碰過面，第一天她知道了這事，她就指示讓辦公室主任出面，請他們留下材料回去等回復，結果第二天聽說他們又來了，她還以為是辦公室主任辦事不力，特意派了一位副部長出面處理這件事，本以為有一位副部長出面，縱然不能完全解決問題，但平息事態應該還是沒問題的，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看來這個帶頭的刺頭村官還真不簡單呢！
想到這裡，劉青璇站了起來，走到窗前，透過窗玻璃向大門口望去，就見三十多名身穿白襯衣，黑西褲的年輕人頂著烈日整齊地排成三排坐在大門口邊的空地上，隨身居然還帶了摺疊式的小板凳，顯然是有備而來，而且他們既不吵也不鬧，甚至連交頭接耳的小動作都沒有，就這樣一動不動腰桿挺得筆直地坐在那裡，汗水順著他們的臉頰流了下來，他們卻連擦都不擦一下，在他們不遠處就有樹蔭，可是他們卻沒有選擇在樹蔭下乘涼，而是直接坐在了烈日下，這哪裡象是一群大學生村官，分明是一支訓練有素、步調合一的部隊啊！
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劉青璇不由對這個帶頭的「刺頭村官」產生了興趣，因為要讓這麼多人表現得如此堅忍不拔，如此的步調一致，那麼他們一定有一個組織能力非常強的帶頭人，而且她更知道現在的大學生都是很自傲的，很難真正對一個人服氣，更何況這些人能成為兩千多名大學生村官選出的代表，說明他們都是有一定領導魅力的，搞不好在大學的時候都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這個帶頭的「刺頭村官」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這麼一群桀驁不馴的人捏合到一起，聽他的指揮，那就非常不容易了！
「對了，小左，那個帶頭的大學生村官叫什麼名字，你有他的資料嗎？」劉青璇轉頭向一旁的小左問道。
作為一名合格的領導秘書，這樣的功課小左自然是做足了的，連忙道：「帶頭的那個叫段可凡，21歲，江南大學畢業的，在校的時候是學生會主席，學習成績十分優秀，年年都拿特等獎學金，還被評為了全國優秀大學生……」
「哦，小夥子很優秀嘛！」劉青璇秀眉一揚，又愣了一下，要知道江南大學可是江南省最有名氣的大學，在全國名牌大學排名中也能排進前十，以這個段可凡的情況，畢業后可以做出的選擇很多，無論是進知名企業還是直接考公務員，或者繼續深造，都應該是沒問題的，完全沒必要去做大學生村官。
「部長，需不需我去把段可凡的檔案資料調出來給您看一下……」小左還是很有眼色的，看出劉青璇對這個段可凡產生了興趣，連忙道。
「暫時不需要，這個小傢伙可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啊！這哪裡是來向我反映問題，分明是向我逼宮嘛！也罷，小左你趕緊去把他們請到大會議室，就說我答應見他們了，一會就到！……」劉青璇嘴角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看到劉青璇露出這樣的表情，熟悉她的小左就知道這個段可凡在部長這裡算是掛上號了，當然具體是好是壞卻不好說，畢竟沒有哪個領導會喜歡刺頭的。
在門口靜坐的那些大學生村官聽說組織部長終於肯接見他們了，都是喜出望外，有幾個性子活跳的甚至忍不住歡呼起來，這時坐在第一排最端頭的一個長得十分陽光帥氣的年輕人突然用力咳嗽了一聲，伸出中指放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那幾個跳起來歡呼的年輕人才意識到有些不妥，趕緊收聲。
「起立！收凳子！向左轉！齊步走！」帶頭的那個年輕人連續喊著口令，這些大學生村官都是受過軍訓的，所以做起這些動作來倒是不生疏，三十幾人排著整齊的隊列跟著前來宣布消息的小左向組織部的會議室走去。
「可凡，我真服了你了，你怎麼知道，劉部長今天一定會見我們？」排在最前面的一個小胖子悄悄地碰了碰那帶頭的年輕人，小聲道。
段可凡瞪了那小胖子一眼，示意他別說話，嘴角卻微微翹了一下，劉青璇能不見他們嗎？這麼熱的天，真要是有幾個大學生村官中暑暈倒在省委組織部的大門口，那樂子就大咯！他既然用出了這招苦肉計，就由不得劉青璇不接招，不過他們這次反映的問題可是全國的大學生村官都面臨的問題，牽涉面實在太廣了，怕是劉青璇這位省委組織部長也不好解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