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局中局,計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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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越修而言,以得知談書潤死訊作為人生節點,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首先是前半生,悠然游哉的越氏獨子,金尊玉貴,眾星捧月地教養長大,對於名利權勢看得淡如白水;而後便是失了談書潤,他突然明白,自小耳濡目染的權勢爭奪,並非想逃便逃得掉。
若是那時,他手中握有足夠與戰寰相抗衡的資本,或許談書潤不會出事。
他曾信誓旦旦,保護她平安的承諾,也不會淪落成了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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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丹和文文並非同一個人,但安刑卻至始至終是三合幫文老爺子的乘龍快婿。」
或許是身體里流淌著越氏的家族基因,緩緩掃過文丹,面對她眼梢流露出的難以掩飾的震驚情緒,越修恍然自己拿捏人心,玩弄權術時,如此遊刃有餘,輕而易舉便擊中文丹心底最隱秘,亦是最脆弱的部分——安刑。
哪怕遠處北城,越修都曾於閑談間,從長輩口中聽聞上粵三合幫的一道影子。
做事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便如同虛無縹緲的影子般,來去無蹤;但凡被這道影子纏上,卻能做到與暗殺目標如影隨形,無人可從他手底下逃過;只是始終並未有人知道影子的真實姓名,直到不久前的倖存者聯盟大會,上粵三合幫派出的和談使者名喚安刑。
越家能夠在卧虎藏龍的北城屹立數百年不倒,甚至自他爺爺那輩辭去華國內閣首相,言明越家子孫不得入仕后,仍舊受到無數政界人士尊崇交好,自有其獨特之處。
便是藉此,自倖存者聯盟委員會拿到各區域指派參會使者名單時,早已有另外資料送到他們面前——安刑,三合幫文綜文老為膝下女兒親自挑選的未婚夫,只待將來接任三合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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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修啊,打蛇七寸,此番前往上粵,那位匆匆逃離北城的安刑,便是破局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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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雙胞姐妹的心上人,甚至是文老爺子屬意的三合幫接班人,安刑的確很重要。
當然,末世喪屍病毒尚未肆虐前的原定計劃,如今的安刑在三合幫內分量究竟多重,原先無法確定的越修,倒是從眼前文丹的反應里窺見一斑,文家倆姐妹倒是真的挺有意思。
「越修,你威脅我?」
半晌的強自鎮定后,文丹神色漸冷:「你以為此時此刻你腳下的方寸土地,還屬於越家?越修,這是上粵城,是在我文家地盤,末世里,最簡單不過殺人取命,你不該這般肆無忌憚。」
「但我私以為,安刑的命比我更值錢些,他從北城回來,身體難道沒有不舒服?」越修曾經不恥於家族所秘密研究數代的藥物,但眼下為達目的的不擇手段,倒是駕輕就熟,遊刃有餘:「那葯的潛伏期極長,或許終其生命盡頭都不會發作,但若是有外力干預,便說不準……」
澄澈茶水漸涼,越修摩挲著青瓷杯壁,盯著文丹,輕描淡寫:「我並非威脅,事實上,若三合幫願意攜手越氏莊園,在倖存者聯盟會議投出寶貴且正確的一票,這便會成為一樁互利共贏的大好事,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呢?」
「呵,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文丹嘲諷:「我還以為,越氏莊園清高孤傲,不屑參與末世里金字塔巔峰權柄的角逐,沒想到書生意氣,赤子簡單如越修你,竟然也不能免俗。」
面對如此明晃晃的譏諷,越修不惱不怒,只是清淺地笑了笑:「我有想保護的人,我希望她能活得歡喜,自然便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待在地獄,文文,難道你不是嗎?」
被反問得無話可懟,文丹只能嗤笑:「就算沒有上粵城的這一票,倖存者聯盟,你想創立便能創立,以越氏莊園的資本,助你登上倖存者聯盟最高司令的位置,亦是輕而易舉,你為什麼非得拉上粵城,裹挾是我文家三合幫,進那一灘渾水攪和?」
「華國大陸七大世家,原本上粵城的一席之位該屬於席家,可惜席家數十年前便家破人亡;而康家,惡奴欺主的狼心狗肺,不配稱其為世家;至於原先上粵基地的軍長,敗在文老爺子手上,上粵城的席位落到你文家頭上,自然而然,有些該你文家承擔的責任,逃不脫的。」
越修放了茶盞,起身緩步至窗前,啞聲:「戰家,站在頂峰太久了。」
話已然至此,文丹恍然,卻愈加憤然:「那麼,關文家屁事?這場戰爭里,事關文家的責任是什麼?當你越氏莊園的狗腿子?殺人放火?打家劫舍?越修,那是你越氏莊園與戰家大院的宿命糾葛,與我文家無關。」
「你以為我提及安刑,僅僅是為了強調他對你的重要?文文……」
越修本不想將事情聊得太僵,可惜事與願違,既然如此,或許打開天窗說亮話,大家都輕鬆些:「文家暗地裡做的那些實驗研究,越氏莊園並非全然不知情,那位安先生是什麼人?你的父親文老爺子的盤算又是什麼?我不如直接告訴你,在我來上粵城的同時,戰家大院的暗衛營已經搭乘精衛一號軍艦出發,浩浩蕩蕩借道閩灣海峽,朝著上粵城而來。」
兩人心知肚明,自從喪屍病毒肆虐以來,社會體制秩序已然盡數崩盤,打家劫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無所不為,燃料武器等資源更是被分而化之,掌控於各大軍區世家手中,眼看著稀缺資源逐漸消耗,囤積,節流,乃至於殘忍手段掠奪的開源,戰家大院卻不惜出動軍艦,想來對此戰目的的輸贏,是勢在必得。
若是令戰家大院的人知道,三合幫文家的當家人與曾經的席家關係密切,甚至當年席家餘孽掀起的那場腥風血雨與三合幫文家的當家人有關,怕是這末世的罪魁禍首,文家也逃不掉。
「你大可以覺得文家名聲不重要,但他雖未告訴你,實際上是受命承接文老使命,要為當年的席家討回個公道是非,你認為戰家大院會容許安刑他的存在,成為將來抹黑北城戰家大院數百年世家望族名聲的存在嗎?絕不可能!」
文丹的血漸漸變冷,她自然是知道戰家大院行事手段有多決絕,亦是明白她的父親,世人聞名喪膽的三合幫坐館,對於曾經的上粵席家,還有被她父親念念不忘了三四十年都不曾忘卻的女人,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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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m!!!她已經結婚了!你還想要怎麼樣?我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的妻子!」
為數不多的能夠與父親母親相處的時光里,文丹時常能夠聽見這般的嚎啕哭訴,她的母親在質問,她的父親沉默以對,長大后她才知道,別看妹妹文文受到父親的千般萬般疼愛寵溺,實際上,遠不如在這座大陸的某處,有個叫做席年的女人,還有她生下的叫做潤潤的女兒,來得重要——她們母女三人,是抵不上昔年半根頭髮絲兒的。
其實,她早就知道,父親與安先生籌謀這一切,最終目的不過是為席年復仇。
「文文,若是我沒猜錯,你是打算借著這次太古里一戰,直接斷了戰寰這位戰家大院未來的繼承者性命,我說得對嗎?可是你忘記了,或者,你尚未親眼見識過戰家暗衛的厲害。」
越修抬手,袖沿往下落了落,露出腕錶來,倒映於玻璃窗扉的雙眸,凌厲如秋水寒霜,「這個時候,戰家暗衛的前鋒應該已經到了太古里,戰寰不會死,呵,那可是戰老親自教養的接班人,華國大陸除了我那英年早逝的叔叔外,最年輕的少將軍,若論心機深沉,謀算籌劃,我們都比不過。」
事已至此,自越修出現后,始終神色懨懨的淡定文丹,終是不再淡定。
她握緊了椅邊把手,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文文你這麼聰明,何必問我?你與安刑誆騙的戰寰征伐太古里,剿滅喪屍,為上粵基地的倖存者拓寬生存範圍吧?但實際上,那裡或許早已埋伏了你三合幫文家的殺手,或許不止是殺人,照著文老手中握有的那些資料,再與安先生聯手,怕是有更恐怖的東西在等著他。」
「其實若真能就此取了戰寰性命,我是樂見其成的,我有位朋友的命,也因他而沒。」
越修斂眸,掩掉眸底所有身為上位者不該有的心緒,歷經漫長的隱忍默然後,他才繼續道:「可惜,那時候起,戰寰便布下了個更大的局,戰家大院一早便收到了消息,至此,得了戰寰的消息后,戰家大院這才立刻派了軍艦前來上粵……」
局中局,計中計。
他們掩飾得那樣好,究竟是何時何地,因為何種破綻,計劃被看穿的?
眼下追究這些已然沒有任何意義,文丹只想到了安刑,那個男人他很是死心眼的,除開她父親的栽培叮囑,若是被他視為親生父親的安先生留下遺言,要他發誓為席家復仇,那麼對上戰家大院,他會死。
「我不能看著他,死在我面前。」
恍惚中,文丹似乎聽見有道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女聲,狠厲漠然。
「你此行前來,想必不會打無準備之仗,說吧,要我如何配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