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缺失的記憶
「啊?」猛一聽見九玉這兩個字,她還有點兒不適應,卻也不妨礙她表衷心,「絕對沒有!就這麼一件!」
「是么?」司侑辰聲音含糊,眸子卻突然眯起,「你當真是蘇九玉?」
瞳孔剎那間收緊,蘇九玉甚至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什麼意思?難道他還知道其他的事?難道他不單單是懷疑自己蘇九的身份,而是更深的事?
九玉?
久玉?
是她想多了吧?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真的只有蘇九這一個假身份,蘇九玉絕對是真的,戶口本,身份證上全都可以作證!」
司侑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咔嗒一聲將她的安全帶解開了,「走!」
「啊?去哪?」蘇九玉完全沒反應過來手就又落在了人手裡,下了車她才發現,車子竟不知不覺間開到了一處高檔小區里。
門打開,入室的是怡人的田園風格,暖色調的系列和他主人冰冷冷的性格完全不搭,卻極合她的口味。
蘇九玉忍不住被這屋裡吸引了視線,精緻的水晶玻璃茶几,木編的鳥巢吊籃藤椅,屋內的植被因為季節的原因只剩了枯枝,卻一點兒也不妨礙它枝幹的勁美。
唯一長青的綠色成了難得的閃光點。
就連光滑的木板樓梯上都特意壘成了半書櫥的樣子,一本本書籍或立或斜,零零散散的放著,樓梯蜿蜒轉角的角度下正好形成了木屋頂的樣子,軟軟的榻榻米墊在下方,半點兒不浪費空間。
握著的手不知在什麼時候被放開,蘇九玉驚嘆的在屋內走動,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瞧瞧那個,渾然忘了自己是來被興師問罪的那個。
「喜歡么?」醇醇的聲音彷彿帶著蠱惑。
蘇九玉用力點頭,「喜歡!」
簡直太喜歡了好么!
她早就想弄一個這樣風格的了,原本是打算在川市弄一個,畢竟那兒是難得的龍脈之地,等久氏集團最後一個大項目完成,她閑暇時待在那兒不錯。
「好看么?」骨戒分明的大手虛指了一個方向。
「好——」蘇九玉下意識地轉頭,『看』字剛出口卻倏然頓住了,桃花眼狠狠一縮,映入眼中的是嵌在牆上的照片,裡面的少女美的驚心動魄,僅僅是一個側顏都帶著奪目的光彩。
就像一個發光體一樣,無聲吸引著人的焦點。
可,讓她頓住的不是因為這少女的美,而是這上面的人分明是她二十歲雖左右的樣子!
蘇九玉豁然扭頭,對上的是司侑辰溫柔如水的眸子,褪去了冰寒,帶上了難得一見的溫度,他說,「想起來了么?」
心臟如擂鼓般跳動,搜刮記憶的腦袋,頭有些疼,有什麼呼之欲出。
他是真認識她,不是蘇九,不是蘇九玉,而是她久玉。
她應該也是認識的。
是誰……
她不敢說話,吞咽著轉身,緊緊地盯著牆上的照片,腳步在移動,從客廳到樓梯,幾張照片映入眼帘,有她二十歲的樣子,有她十七八歲的樣子,有她十五歲的樣子。
照片不多,寥寥幾張,中間的時間跨度也大,每一個能看見的跨度也只有一張,卻無一例外全是她的照片!
不是偷拍。
她很肯定,因為她看見了正臉,那在父親過世后,還能笑的耀眼的人確實是她。
是誰……
放在照片上的指尖在微微顫抖,明明腦袋裡亂糟糟的是一片空白,酸澀的感覺仍舊源源不斷地冒出。
司侑辰……
「……司、侑、辰。」她無意識的念著他的名字,試圖找尋熟悉的感覺,司侑辰是誰?
低低地應答似在耳邊響起,一直跟在後面的司侑辰見她進了主卧,轉而便先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張裱過的紙遞了過去。
蘇九玉低頭,薄薄的有些陳舊的紙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寫著一段幼稚的保證書,或者說是……認罪書?討好書?賣身契?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亂跑,保證以後不會無緣無故消失,保證每次走之前都先跟久久報告,保證以後都聽久久的……一大堆正正經經、認認真真的保證話,驀了最後還重點寫上了,求久久領回家,只要久久能消氣,我就把自己送給久久!』
右下角上有著兩個小小的拇指印,每一個拇指印旁邊都寫上了一個小名。
——久久
——小寒
很稚嫩的筆鋒,卻寫的無比認真,仿若兩個正在較著勁兒的小孩。
「當時穆家從京都遷到港地,我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就被師傅帶走了,因為一些原因暫時沒辦法回來,四年後再回來時,為了讓你消氣,著實花了我不少功夫……」
含笑的嗓音忽遠忽近,蘇九玉愣愣地拿著手中的罪證,她認識上面寫著『久久』的字跡,她小時候字還未寫開時就是那個樣子,可,另一個。
腦袋嗡嗡作響。
手無意間碰上了桌上放著的一副相框,輕微的響動卻觸動著本就敏感的神經,她看了過去,相框里終於出現了一張合照。
女孩不過五歲大的樣子,露出了幾顆標準的小白牙,嘴角揚起燦爛耀眼的笑,單手很有責任感的,緊緊地扒著一個比她個頭還小那麼一點的小正太,另一隻手好玩的戳了戳男孩白嫩的臉蛋。
男孩許是因為不習慣這動作皺了下眉,可快門按下時,眼睛卻還是黏在女孩身上,彆扭的樣子煞是可愛。
穆家……穆老……師傅……遷走……五歲……
五歲,她父親去世,關鍵時候,她氣血反衝,斷了經脈。
六歲多,穆家搬去了港地。
她知道穆老收了個徒弟。
可這中間空出的一年時間——
「久久。」清晰的如纏綿般的聲音貼著耳畔,低低響起。
哐當!
相框受驚的從手中掉落,蘇九玉猛然轉頭,看著身後的男人,「……你是小寒。」
她聽見自己機械式的這麼說,腦袋要炸裂的疼痛,她甚至又懷疑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唇上一軟,鋪天蓋地的男性氣息席捲而來,在口腔里狠狠地發泄著這一年多的惶恐不安,眼前是司侑辰陡然放大的臉,上面的每一寸線條都勾勒的極盡完美。
彷彿與照片上精雕細琢的冰雪小正太重合。
他咬著她的唇瓣,抵額喟嘆道:「久久,你還活著。」
腦海中炸裂的疼痛終是不堪重負的達到了頂端,伴隨著眩暈的感覺,蘇九玉眼前一黑,徹底聽不見了。
「久久?」
「久久?!」
「久玉!」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有個小正太躲在角落裡壓抑的哭著,冰雪般的臉蛋兒被哭的左一塊紅,右一塊紅,煞是激起人的同情心和正義感。
女孩扒開草叢,「你父母雙亡,好歹你還見過你母親,可我壓根沒見過我母親,聽說是生我的時候難產死掉了,喏,現在我父親也不在了,你別哭了,沒事啊,你以後跟著我混!」
一邊說也一邊逞能的揉著眼,硬是沒掉淚。
畫面再一轉。
「玉玉。」小正太難得扯出了一個笑。
女孩卻不依了,揮舞著拳頭,一瞪眼,嫌棄的對著旁邊的小正太說著,「什麼玉玉啊!真俗氣,你不知道什麼叫久久為功么?」
久久為功,持之以恆,馳而不息。
「我雖然經脈斷裂沒辦法再修鍊了,不過,我還能做其他的,我會讓久家走出的,我一定能成功的!」
「司寒,司寒,誰說在冬天裡出生就是寒冷的意思啊?你不知道冬天裡出的太陽可暖和了,我家小寒明明這麼可愛,一點都不冷,真要說的話,有辰還差不多!」
「你知道辰是什麼意思么?」
「是向陽哦……」
畫面再變。
小正太練完每日的基本功,搖晃著步子找來,雙手一伸,特意把手上青紫的地方露出來,嘟著嘴喊著,「久久,我疼。」
小正太本就白白的皮膚襯著這青紫痕迹,外加時不時的淤血,確實挺觸目驚心的。
小女孩可心疼了,一邊熟練的拿著自己的小藥箱處理,一邊氣鼓鼓地道:「都說了你小心一點啊,怎麼每次都有,你上次還破皮了,這都沒好,你又有了。」
小正太在女孩看不到的地方,咧了咧嘴,「沒事,有久久在,不疼。」
「真不疼?」女孩抬頭。
剛還咧嘴要笑的小正太,立馬又倔強的咬著唇,紅著眼眶要哭不哭的樣子,「疼,久久呼呼就不疼了。」
十歲,有稍稍長大的小正太,千辛萬苦,哭著鼻子求原諒,奮筆疾書的連賣身契都寫了。
十二三歲、十五歲、十八歲……好像以後每隔幾年都會有人來找她。
「久久……」
「久久……」
蘇九玉睜眼,她知道自己做了個夢,知道自己走馬燈似的夢見了很多東西,可醒來后,卻什麼都不記得,昏沉沉的腦袋裡依舊是一片空白。
「久久,你醒了!」巨大的驚喜從頭頂上方響起,正在和穆老說著話的司侑辰,感覺到動靜,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蘇九玉緩緩地轉動著眼睛,看著面前從熟悉到陌生,再從陌生到熟悉,卻又不復當初的男人,喏喏的動了動唇,「……小寒,我好像把你忘了。」
她重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恐慌,心臟處空蕩蕩的,她好像把重要的東西忘記了。
身子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司侑辰攬著她,下巴枕在她的臉龐旁輕蹭,大手在背後安撫的一下下輕拍,「沒事的,沒事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一開始沒想到,你活著最重要。」
蘇九玉一愣,還未反應過來,穆老飄著他那透明的身體也跟著湊了過來,「久丫頭啊,是不是關於寒小子的事,你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呢?」
她獃獃地點了點頭。
穆老又道:「是不是想多了就頭痛難耐?」
她又點了點頭。
穆老轉頭,對著司侑辰,一副『看吧,我說的沒錯的』樣子。
看著蘇九玉迷茫的眼,司侑辰心疼的也顧不上穆老在旁邊,又在她額間吻了吻,「不怕,師傅說你能重生本就是逆天命而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因果循環,得失之論,誰都在這天地規則之中。」
「即便是能投機取巧,卻也不會完全抵消,若只是忘了我,便能換你回來,我甘願。」
短短數語,即便是腦袋昏沉,蘇九玉到底是把這信息消化了。
她微張著嘴有些驚訝,可隨之想想也不無可能,這世上總沒有這麼便宜的買賣,穆老又是半隻腳踏入過返真境界,雖未完全成功,多少還是能領悟點什麼。
因果循環,得失之論嗎?
這麼說,她以前很在意司侑辰?在意到……比找久菲報仇,奪回久氏還重要?
嗯,以她的性格不無可能,畢竟,她當初創造久氏集團的最初目的,不過是因為父親出事,而她,要完成父親未完成的願望,久家,不該在她手裡沒落。
她會帶著父親的那一份,讓久氏重新走出去。
她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明明心臟空蕩蕩的,卻又有著一絲熟悉感,說起來,她那麼防備的一個人,能在他這兒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也是不可思議。
雖說是情有可原,但,或許,真有潛意識裡的記憶?
就像他當初醉酒般一樣。
司侑辰受不了她這樣注視的眼,用手輕覆了上去,低語道:「況且,就算你忘了,也有我記得,你想聽什麼,我都說給你聽。」
「小時候雖然只有這一張剛認識沒多久的照片,不過也夠了。」想到自己小時候,瞞著小心思,裝乖賣巧的小動作,他莫名有些尷尬。
「至於之後,我剛入伍那段時間任務多,我們見面的次數少,這麼想想,你就算是忘了,也挺划算的。」
聽見這新鮮的說法,蘇九玉破愁為笑,「哪有人這麼說的?」
司侑辰不回她,只低笑,「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反正我也都留了照片,你剛才看見的就是,其他的,你生日的時候,我每年都會給你寄過賀卡,你不是打算回久氏么?正好,以後,我陪你去看。」
蘇九玉心思一動,說到久氏,剛才還萎靡的心又漸漸振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