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林敞生:此物最相思
「林大夫,林大夫?」
時婉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敞生聽見了,才頓時從飄走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你來了。」林敞生說道,看向時婉兒。
今晚的時婉兒打扮的格外好看。一身繁枝綉石榴花的大紅長裙,外面再披一件玫紅色的紅緞小襖。頭上的髮髻上斜斜地插了幾隻珊瑚珠的發簪,襯得時婉兒整個人嬌艷無比。
安哥兒著一身黃色的長衫,頭上戴了個青色的翠玉冠束髮。才七八歲的小兒,現在看起來,居然也有了大人的氣質。
林敞生跟往常一樣,戴著帷帽,看不清臉。但站在時婉兒旁邊的安哥兒仍舊忍不住拿眼偷偷地瞧他。
察覺到安哥兒偷偷打量自己的視線,林敞生忍不住笑了笑,對時婉兒說道:「走,我們到前面逛逛去。」
時婉兒點點頭,牽著安哥兒的書,跟在林敞生的身邊,慢慢地往街市中心走去。
一路上,熙熙攘攘,叫賣花燈的聲音不絕於耳。時婉兒一直不說話,只是牽著安哥兒慢慢地走著。安哥兒雖然是小孩子,但也是安靜慣了,尤其是當著外人的面,更是靦腆。
「要不要給安哥兒買個花燈?」林敞生駐足,問時婉兒。
時婉兒低下頭,看著安哥兒,問:「安哥兒,你想要嗎?」
「想。」安哥兒說道。
「想要哪一個?」林敞生走到一家燈鋪前,看著上面各式的花燈,說道。
「那個。」
安哥兒手一伸,指著掛在鋪子上一個老虎形狀的花燈,說道。
林敞生走到燈鋪前,讓老闆取下了那盞花燈,然後遞給安哥兒。
「安哥兒,拿好了。」
「謝謝叔叔。」安哥兒接過花燈,沖著林敞生靦腆地笑了笑。
叔叔……
林敞生有些無奈,時婉兒笑著說道:「我們一起去河邊放了吧。」
「好。」林敞生點點頭,三人頓時慢慢地往河邊走去。
河邊早已經擠滿了人,時婉兒牽著安哥兒的手,安哥兒把花燈放入水中。
「許個願吧,安哥兒。」時婉兒拿著剛剛燈鋪老闆給的一小截宣紙,借了旁邊的人的毛筆,遞給了安哥兒。
「娘親,你寫。」安哥兒小聲說道。
時婉兒笑了笑,沒有拒絕,提筆寫了,然後放入花燈中。
風吹著花燈搖搖晃晃地往河中心漂移。林敞生有些好奇,很想知道時婉兒寫了什麼心愿。
會不會與他有關?
就在此時,河邊忽然起了一陣喧嘩。
「抓賊!抓賊啊!」一聲尖叫響起,林敞生回頭一看,只見旁邊本來擠得滿滿的人群開始混亂起來,一人在人群中亂竄,撞倒了好幾個人。
「小心!」
林敞生見那人忽然就竄到了時婉兒身邊,心裡一驚,顧不上多想,一個伸手就拉過了時婉兒。
時婉兒只覺得身體一輕,一個人影狠狠地撞了過來。
「哎呀!」
肩膀傳來一陣疼痛,時婉兒一個趔趄,身子一空,頓時就往河裡跌去,連同拉著她的林敞生!
二人雙雙落入水中。
「娘親,叔叔!」
安哥兒見到此情景,也是嚇壞了,大聲叫了起來。
河水不深,但是兩人也因此嗆了幾口水。在跌落河中時,林敞生頭上戴著的帷帽被風吹落,待他抬起頭時,只見河面上全是花燈,哪有時婉兒半分蹤影?
「婉兒!」林敞生顧不得許多,大叫起來,在河中開始找尋時婉兒。
「敞生,我在這裡。」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林敞生轉頭一看,只見時婉兒渾身濕淋淋地站在他身後。
林敞生愣了,此時岸邊也有人見到他們落水了,官差及時趕了過來,把那剛剛盜人錢財的小偷抓了起來,見林敞生與時婉兒佇立在河中,官差大聲向他們喊道:「沒事吧?」
「無事……」林敞生回過神來,對時婉兒伸出了手。時婉兒臉上依舊很平靜,她把手放在了林敞生的手心,然後由著林敞生把她牽上了岸。
「娘親,叔叔……」
安哥兒見到林敞生,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林敞生脫下身上的外衣,披在時婉兒的身上。
「都是濕衣服,有什麼好披的?」時婉兒有些無奈,「今天這花燈估計繼續賞不成了,安哥兒,我們回家吧!」
安哥兒點點頭,時婉兒對著安哥兒伸出手,安哥兒牽住,然後兩人往回走。
林敞生猶豫了半晌,跟了上去。
一路上,寂靜無言。林敞生只覺得身遭的喧鬧似乎都與他們無關,他聽到了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彷彿下一秒就快要跳出胸腔。
林敞生機械地跟在時婉兒和安哥兒的身後,來到宅子前,才頓時止步。
「你們趕緊進去換衣服,別著涼了。」
林敞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回來的路上,他的腦子裡不斷地回想著剛剛在河裡的一幕。想著時婉兒的反應,林敞生頓時明白,原來她早就認出了自己。
可笑自己還一直在瞻前顧後。想必這些天,他的反應也一直都被時婉兒看在眼裡。
時婉兒站著沒動。
林敞生嘆了口氣,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想挪動腳步,身體卻怎麼都動不了。
「你不回家嗎?」
前方忽然飄來這麼一句。
林敞生一震,彷彿不敢置信一般,他看見時婉兒緩緩轉過身來,看著自己。
時婉兒抿著嘴唇,見林敞生只顧看著自己不說話,她開口說道:「還是說你不想?」
「我想。」幾乎是沒有多加思考,林敞生立馬脫口而出了這句話。
時婉兒的眼中開始泛起了盈盈的淚光。
看到時婉兒抬起手來抹眼睛,林敞生慌了,他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按住了時婉兒的肩膀,輕聲說道:「婉兒,你,你這是怎麼了?我,我說錯什麼了嗎?」
「你為何要答應?」
時婉兒用袖子擋住眼睛,聲音哽咽。
「原本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原本我已經死了心,打算就此帶著安哥兒就這麼好好過日子了。可你怎麼又出現了?你出現又不來尋我們,反而在我們對面開了五年的醫館……林敞生,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我……」林敞生想解釋,可話到嘴邊,卻發現不知從何解釋!
時婉兒拿下遮住眼睛的手,一雙眼睛閃著恨意,看著林敞生。
「這五年來,你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我曾無數次地想著,若你來了,我該如何?可你一直都沒來。我想過搬走,可我怎麼都下不了決心。林敞生,你若不愛我,就別來尋我。你既然來了,又不敢到我們的面前……你究竟想怎麼樣?」
「對不起。」
沉寂半晌,林敞生只能低頭,說出了這三個字。
時婉兒咬著嘴唇,死死地盯著林敞生。
「我知道,我負了你。當初我拋棄你們,這麼多年了,對你們母子也一直不聞不問。我該死!就算後悔了,也依舊沒有到你們面前請求你們原諒的勇氣。婉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林敞生一臉說了三個「對不起」,他抬起頭,看著時婉兒,說道:「婉兒,你給我一個機會,我這次回來,我再也不走了。」
一行清淚從時婉兒的臉上流了下來。
林敞生上前,伸手摟住了時婉兒,時婉兒還未反應過來,林敞生的唇便印了上來。
時婉兒瞪大了眼睛。
這時,天空忽然放起了煙花,如幻如夢,在整個天幕中綻放。
「玲瓏色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婉兒,你就是我的相思。」
林敞生的話輕輕的在耳邊響起,時婉兒笑了,她想起剛剛在花燈上寫的心愿。
「日日思君不見君,長思長盼長相依。」
沒想到這麼快,她的心愿就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