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那一抹微光 第三章 往事
?古小石小學和初中的成績其實非常好，長期年級第一，而且領先第二名不少，雖然全年級只有兩個班，加起來不過百人，但這足以讓其父母為之驕傲。
父親就這麼走了，甚至沒有時間悲傷，表面上古小石很堅強，他知道他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性，雖然年歲不大，卻要撐起這個家。或是軍人出生，父親從小教育他「男人要頂天立地」，而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這也是古小石長大后的目標。自從父親離去后，就沒人看到古小石哭過，大家都誇這個孩子堅強懂事。可是，誰又能知道，每當夜深人靜，憶及父親的音容笑貌，於腦海間不停徘徊，古小石也會悄然淚下，哭得像個孩子，那般傷心，那般無助。
也許是上天覺得和古小石的玩笑還沒開夠，在他剛滿16歲的時候，卻又發生了一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國家規定年滿16周歲的公民必須辦理身份證，社區內就有辦事點，而且大家都是熟人，母親把戶口本給他，讓他獨自去辦理。古小石剛走出家門，從戶口本里掉出一張摺疊過的紙，回身撿起來，出於好奇，順手打開瞧瞧，一眼看見抬頭《認養申請書》幾個大字，這下古小石來了興緻，接著往下看去。
短短几行字，古小石看完後站在原地呆若木雞，連過路的鄰居跟他打招呼也沒回應，此時他的心裡已經快要崩潰，紙上的內容是這樣的：
認養申請書
本人古建軍（夫）、李麗娟（妻），自願申請認養此孤兒，一切按照國家相關規定。本夫妻承諾，會像對待親生子女那樣對待這個孤兒，請相關工作人員監督。
父母的簽名（加蓋著街道辦事處的公章）
2000年1月5日
申請書里的孤兒是自己嗎？古小石茫然了，我真是被領養的嗎？不是爸媽親生的？
畢竟只是個16歲的少年，此時腦海里猶如一團漿糊，完全沒了主意，傻傻站在原地很久，直到母親開門發現他仍停留在走道，這才問道：「小石，你還沒去？」
古小石沒有回答，母親覺得不對，他是個很孝順的孩子，雖然父親走後，母子兩的話變得很少，但只要母親開口，他都是第一時間就回答的，今天卻大不一樣。母親遲疑地看向古小石，目光下移到他低垂的手臂，然後是他手中的戶口本，以及那張打開的紙……
母親的臉色頓時蒼白起來，瞬間明白了……
母親知道自己犯了一個錯，一個大錯。自從丈夫去世后，一直處於悲傷之中，此刻雖所好轉，但心緒依然還未恢復，如何能記得自家戶口本里夾著這張紙？方才想都沒想，就直接把戶口本從鎖著的柜子里找出來遞給了古小石。
「你……你都知道了？」母親顫聲問道。
古小石還是沒有回答，母親的眼角有淚花閃動。
「小石……」母親嘗試著呼喊他的名字。
沉默……繼續沉默……
「這上面說的……是……我嗎？」古小石終於打破沉默，聽得出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這次換成母親沉默了，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古小石轉過身來，淚珠已經劃過臉龐，滴到衣服上，他看著母親，等待著她的回答。
「孩子，別哭，你先靜一靜。」說罷，母親掩面跑進屋內。
又過了好一會兒，古小石低垂著頭，回到家裡。
卧室里傳來母親的抽泣聲，斷斷續續，終於，還沒滿兩歲的妹妹也開始哭鬧起來，不知是餓了還是她也感受到了一絲悲傷的情緒。
母親不再哭了，走到廚房裡，給妹妹沖了一瓶奶粉，待妹妹吃完睡去后，母親走了過來，說道：「我……我都告訴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你必須冷靜。」
古小石用手把眼角的淚水擦去，坐在那張頗有些年月的沙發上，看著母親，低聲道：「我答應您，您說，我聽。」
母親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說道：「是這樣的……」
時間回溯到1999年12月31日晚，因工作安排，古小石的父親要從外地拉一批石材回來，交接手續出了些問題，行程被耽擱了，第二天是元旦，趕著回來過節，只能選擇連夜返程，一路上相安無事，回到工地已是次日凌晨，正準備卸貨，車廂里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哭啼聲，當時就把父親和幾個留守的工友嚇得夠嗆，這大冬天的晚上，怎會有嬰兒哭聲，莫非遇著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了……
父親連同幾個工友，拿起鏟子和手電筒，又把工地上的照明對準了車廂，壯起膽子，鼓起勇氣，爬上車，順著哭聲，在石堆里找到一個男嬰，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層襁褓，嘴皮都凍烏了，父親大膽上前抱起男嬰，只覺男嬰全身滾燙，似在發著高燒，當下也沒有想那麼多，直接開車去到了最近的醫院。
「後來，你爸連夜趕回，告訴我在車上撿到一個男嬰，回來取點錢交醫療費，我立刻收拾了些東西，跟著他一起到了醫院。」
「醫生說這個男嬰命真硬，剛出生幾個小時，穿得又單薄，這麼冷的大冬天裡，發著高燒，居然也能活下來。然後你爸就報了案，派出所立刻派人來了解情況，你爸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人、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將你放到車上，就連怎麼放上去的也都沒有察覺。」
「派出所的人走了，三天後，你的燒退了，醫生說是奇迹，生命力如此之強。然後警察過來找到我們，通報了情況，這三天里，他們聯繫了你爸回來路線上所有的派出所，沒有一起嬰兒失蹤的報案，他們也沒辦法，只能認定這是個被遺棄的嬰兒，派出所的意見是把這個嬰兒移送到市孤兒院去，你爸卻讓他們等一下，拉著我出門說話。」
父親當時已經快30歲了，母親小父親一歲，結婚好些年，也沒懷上個孩子，在那個時代，女性過了30歲就變成高齡產婦。父親在知道這是個棄嬰后就有了認養的想法，母親瞧著孩子生得可愛，再加上覺得挺可憐的，點頭同意了，於是夫妻倆把想法跟警察說了，最後他們也同意，但是要求按照程序來辦，於是就有了一式兩份認養申請書，一份在街道辦事處存檔，另一份被隨手放在了戶口本里。
「你爸說你是在石頭堆里被發現的，命又那麼硬，和石頭一樣硬，於是就給你取名叫做小石，再後來，你也都知道了……」
古小石試著擦了擦眼角又泛起的淚花，卻怎麼也擦不完，他站起身來，沒有說話，向門口走去。
「小石……」母親喊了他的名字，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古小石剛跨出家門，聽到母親的喊聲，停下腳步，沒有回頭，應道：「我出去找個地方坐一坐。」
古小石埋著頭，不知不覺走出社區，來到離大門幾百米遠的江邊，隨意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望著起伏不定的江面，渾濁的江水川流不息，或是江中布滿暗礁的緣故，江面上不時生出一個個漩渦，讓人頭暈目眩。古小石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扔進江水裡，「噗通」聲傳來，翻起一個浪花，但隨即便再無痕迹……
夜已深了，古小石不知道自己在江邊坐了多久，站起身來，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裡。
剛進門，便聽到母親的聲音：「餓了吧？你等一下，我去給你熱一熱，馬上就好。」
上午出門，此刻已是晚上九點，不知不覺在江邊坐了將近12個鐘頭，腹中已是飢腸轆轆，古小石也沒說話，走進廚房，幫忙盛飯。
不是什麼好菜，簡簡單單的一葷一素，還有一碗豆腐湯，古小石埋頭吃著，母親坐在一旁，不時幫他夾菜。嘴裡傳來熟悉的味道，這是母親親手做的菜，「我還在這裡，我還在這個家！」古小石這樣想到。
母親每晚都要起夜照顧妹妹，有早睡的習慣，等古小石吃完后，收拾了碗筷，看著坐在一旁發獃的古小石，輕聲說道：「早點睡吧，你需要睡個好覺。」
古小石睡不著，坐在床上，看著窗外，今夜有月，下弦月，些許清輝透過雲層灑落，古小石又想起了父親，眼淚不爭氣地掉落下來。
……
思緒飛揚，回到當下。
古小石怔怔地看著手中的信件，真假姑且不論，出國留學這種事，對於自己和這個家來說，太過荒謬，他從未想過，也不敢去想，指尖感受到紙張的紋路，是那般清晰，古小石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話說回來，這紙張的質量真不錯，摸著挺有感覺，還有香味。」古小石自言自語道：「收起來，以後給妹妹做個好玩的，對，紙飛機，她應該會喜歡。」
古小石把信紙還原成信封，打開小書桌的抽屜，隨手扔了進去，轉身走出卧室，是時候做飯了。
卻不知，遠在地球另一端的奧古斯都學院會作何感想？一張足可改變命運的入學邀請函，被人用來做成紙飛機……
那紙是在德國一間工廠訂製的，背面的印記里，摻和著一定比例的金粉，做成紙飛機，能飛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