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雁山兵氣 19

105 雁山兵氣 19

?夜裡睡得正沉,帳外忽然有人喚:「世子大人。」

是莫白的聲音。

我張開眼,於閑止已起身了,一面系著衣扣,一面對我道:「起來,去送衛旻。」

大軍卯時拔營,眼下還不到寅時,莫白說過,遠南軍中的幾位將軍並非全是於閑止的人,我料到這麼早起身,大約是為了避開耳目,不敢耽擱,連忙自榻頭取了衣衫。

正系著荷包,於閑止端了盞茶水自外間進來,看我一眼:「從前怎麼不見你時時帶著這荷包?」

我心間微微一顫,下意識拿手遮了遮緞面上的紅楓,低聲應道:「是離宮時,蘭嘉送給我的。」

於閑止「嗯」了聲,倒是不怎麼在意。

衛旻與隨兵醫女們已在營外的山野間等著了。

西林道一戰,他們為了幫我斷後,死傷不少,原本的一千隨兵,如今只剩六百餘。

衛旻一見我,快步迎上幾步,像是要拜,又生生忍住,眸中似有千萬言語不能道哉,只得喚一句:「阿茱姑娘。」

他身後的幾名醫女泫然欲泣。

我對衛旻道:「我把阿綢交給將軍,勞煩將軍帶她去尋裕城的親人。」

衛旻點了一下頭:「阿茱姑娘放心,末將一定不負所托。」

綉姑越眾而出,對著我身旁的於閑止拜下:「世子大人,民女與阿茱姑娘情同姐妹,還望世子大人成全,讓民女留在阿茱姑娘身邊,只要能彼此相依,便是做個侍女,民女也甘願。」

我愣了一下,遠南軍到底是敵營,綉姑若留下,只怕日後險難。

我原想攔著她,話到了嘴邊,卻自私地沒有開口。戰火不知何日能平,勝敗亦無法預料,前路茫茫,禍福難測,綉姑沉穩堅勇,若有這麼一個人常伴身邊,我大約能安心不少。

遠南兵牽來駿馬,交給衛旻與林統領。

我道:「事不宜遲,阿茱這便與衛將軍別過了。」

衛旻亦不耽擱,朝我一拱手,翻身上馬,催馬快行幾步,帶著隨兵遠去。

寅正,軍中響起號角聲,我與於閑止還沒回到營地,就見逾萬將士已在營外列陣排好,張涼與幾名將軍疾步過來,神情焦急:「世子大人,末將聽說您把衛旻與隨兵全放走了?」

於閑止淡淡道:「怎麼?」

「世子大人糊塗啊!」一名老將軍大嘆一聲,「那衛旻對我們而言雖沒甚用處,卻是朱煥的左膀右臂,眼下朱煥佔了裕城,蕭勇緊守月涼山,兩地皆是易守難攻,再把衛旻給他們,隨軍如虎添翼,我軍若再想北上,只怕困難重重!」

「樂將軍此言差異。」虞將軍道,「我們此行往北,必從明月關過,鎮守明月關的平西軍才是我們眼下最大的敵人。朱煥的兵馬就在明月關數百里之外,若我們扣下衛旻不放,只怕他會帶兵來救,到時我們反而腹背受敵。」

「那又如何?」張涼道,「二公子四公子的大軍已在路上,不日就要與我軍匯合,若隨軍敢來,一起打便是!咱們兵強馬壯,還怕了他們不成?!」

他說著,目光忽然掃向我,不忿道:「上回世子大人為了這名醫女,殺我手下羅校尉,殺燕兵俘虜七十餘人,這便罷了!今次一意孤行,放走衛旻與六百隨兵,怕不是又聽了什麼枕邊風,色令智——」

「張涼!」不等張涼說完,莫恆喝道,「世子大人的決策自有深意,豈容你忖度?便說半月前在西林道,若不是世子大人讓你暫且按兵不動,只怕你早與隨兵一樣中了燕軍埋伏了吧!」

張涼被這話梗住,似還想辯駁,對上於閑止清寒的目色,只得暫且將眉宇間的忿然壓下,拱手行了個禮:「是末將衝動,末將給世子大人賠個不是。」

於閑止沒答話,抬步繞開他,往陣前走去。

近卯正,於閑止巡完軍,吩咐一名小兵牽來馬車。

馬車的車身窄小,只容得下兩三人,十分便於在山道上行走。

小兵對我道:「阿茱姑娘,這是世子大人特命人為您備的。」

我點了一下頭,說了聲「多謝」,帶著綉姑正欲登車,不遠的山道上,忽見一名將士亟亟跑來。

「世子大人,二公子來了一封急函,說北伐大軍要在路上耽擱幾日,只怕趕不及在九月初與咱們匯合。」

於閑止聲色一寒:「為何?」

「聽說是李賢世子在路上病倒,不能趕路,嫣兒郡主執意要讓他歇養三日,二公子怕急行軍加重李賢世子的病情,是以只有延誤行程。」

李賢與李嫣兒?

我心底驀然一凝,是了,一年多前,於閑止拿著遼東的四萬軍跟大皇兄換走了李賢與李嫣兒,將他們帶回了遠南。今日看來,平西的郡主與世子,竟是跟著遠南的北伐大軍北上了。

晨間的山嵐拂過,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叫人膽寒的涼意。

思緒紛紛亂亂地藏在一團霧色里。

我忽然覺得有一些很瑣碎,卻很要緊的細微處被我忽略了,我努力去理,可霧色蒼茫,始終找不出線頭。

我在馬車前頓住步子,像是怕做錯事,不敢登車。

良久,我回過頭,看了於閑止一眼,他也正看著我,目色悠悠的,怎麼都望不透。

綉姑在一旁問:「公主,您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慢慢在心中撫平一口氣,等上了馬車,才低聲道:「不知怎麼,有些不安。」

兵馬起行,威赫而沉重地履過悠然山間,綉姑安慰我:「公主不必心憂,等戰亂平息,我們必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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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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