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今我來思 04
?綉姑道:「不,由我去吧。」她看我一眼,「阿茱模樣生得太好,只怕會招來麻煩。」
張涼想了一想,卻道:「不行,一定得她去,你腦子沒她好使,官話也沒她說得好,一聽就知道是隨人,咱們四公子最不喜隨女。」
「為何?」
「還不是因為你們大隨的昌平公主。」一名校尉插嘴,「咱們世子大人曾親自上京求娶她,她不識好歹,竟不願嫁,王上因此還與世子大人起過爭執,四公子從來以世子大人馬首是瞻,自然——」
「少廢話!」不等校尉說完,張涼斥道,「世子大人的私事,豈容你隨意議論?」
綉姑無言半刻,道:「難道單由阿茱去,你們的二公子四公子就不會起疑心?不會奇怪這麼一個女子究竟是哪裡來的?即便不會,阿茱是世子大人下令保護的人,你們就放心由她一人過關隘禁障?萬若遇到危險,你們怎麼和世子大人交代?」
她說到這裡,語氣篤定,「便由我跟著阿茱,我會醫術,也會用毒,身上還帶著沾了麻藥的帕子,定能護她一時。」
張涼不再猶豫,一點頭:「好。」
隨即吩咐人拿來兩身上好的鎖子甲,讓我與綉姑穿在衣衫里,等換好衣裳,他又拿了一頂帶面紗的斗笠給我,說:「你塗一點灰在臉上。」
形勢緊迫,事不宜遲,張涼隨後吩咐那名叫羅渠的校尉帶五十名將士護送我,率著三千兵馬疾馳出發。
一路疾奔近兩個時辰,來到一座叫梓桐的小鎮。
羅渠帶著兵馬避於道旁隱秘處,對我說:「阿茱姑娘,二公子與四公子的北伐軍就在鎮外,只要穿過關隘,往南走大約五里就能看到。我與將士們就在這裡守著,姑娘一旦遇到危險,千萬不要勉強行事,即刻折回來,我們一起另想法子。」
我點了一下頭,與綉姑一起相攜著就往鎮上走去。
鎮上已徹底封禁,南面設了關隘,果如張涼所料,只准女子出入。
關隘處的守將應當是已知道遠南的北伐軍就在不遠處,神情十分焦躁,一面命人將要過關的男子歸於一處,一個一個盤問,一面吩咐手下出關打聽消息。
關隘外還有幾十匹馬,大約是剛從鎮上徵募來的,以備晚些時候逃命用,都沒拴緊,只留一名小兵看著。
我與綉姑到了關隘,綉姑對守在一旁的平西小兵道:「這位兵爺,我家老丈人患了重病,我與妹妹急著趕回去探望,您看能不能行個方便?」
小兵看了綉姑一眼,道:「讓你妹妹把面紗掀起來看看。」
我沉默片刻,依言掀起面紗。
小兵看向我,愣了一下,半晌沒有作聲,直到綉姑將我往身後擋了擋,他才似是窘迫地回過神,收起長矛,點頭道:「婦孺可以通過。」
我暗自鬆一口氣,剛走了沒幾步,忽聽身後傳來一陣迫切的馬蹄聲。頃刻有人在關隘處勒馬,揚聲道:「徐守將,王上急令,若有年輕女子過關,尤其是極其貌美的隨人女子,一定要攔下活捉!」
綉姑握著我的手倏然收緊。
「這……大敵當前的,王上怎麼還想著攔貌美女子?」那守將似是詫異,「再說咱們關隘從來不攔婦孺。」
「徐守將誤會了,聽說這女子是個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王上是以下令攔,還望徐守將一定謹慎查探,莫要誤了王上大事。」
我愣住。
這意思是……李有洛竟知道我在遠南軍中?
可是,他為什麼會知道?
衛旻護送我過雁山本來就是一個秘密,即便被沈瓊猜到,告訴了燕將齊朔,但遼東與燕是暗中結盟,沈瓊知會了燕,就絕不會知會平西,否則徒惹人生疑。再者說,遠南軍在雁山劫下我是五月中,距今不過三個月余,平西與遼東、燕廝殺近三月,互相之間更不可能有消息來往。
不是燕說的,不是遼東說的,絕不會是隨,那麼我在遠南軍中的消息,李有洛是怎麼這麼快就知道的?
憑空猜出來的嗎?我不信。
心中猶如有一團亂麻,而這團亂麻,似乎自我在雁山遇險,不,自我離宮伊始,甚至更早以前就存在了。
我彷彿看到一個線頭,努力想要理清,正這時,綉姑低聲喚了我一句:「公主。」
她朝後方看一眼:「公主,怎麼辦?」
我循著她的目光望去,方才查我們過關的小兵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他似乎猶豫,片刻,朝守將快步走去。
我暗道一聲:「不好。」來不及去理方才雜亂的思緒,四下看去,目光落在關外幾十匹馬身上,當即道:「搶馬。」
綉姑點了點頭,隨我走去馬欄前,我揭開面紗,問守在欄外的小兵:「這位兵爺,我與姐姐趕路累了,能否問您借口水吃?」
小兵愣了一下,點頭道:「能、能。」埋頭就去解掛在腰間的水囊。
綉姑趁此時機,掏出一張綉帕在小兵口鼻間一捂,綉帕上沾了麻藥,小兵原地徘徊幾步,跌跪在地。我拉開馬欄,迅速解了兩匹馬,與綉姑翻身而上,取下藏在腰間的匕首,往一匹馬羔身上狠狠一紮,馬羔嘶叫一聲,在馬群里狂奔亂撞,引得馬群大亂,我與綉姑借著馬群擋路,策馬疾奔而出。
疾風在耳畔呼嘯,馬群雖為我們阻了平西守將一時,但很快,那守將便帶兵追了上來。
身後馬蹄陣陣,我伏在馬背上,不知跑了多久,只覺短短五里路猶如山海迢迢,長得似沒有盡頭。
待出了官道,終於在一片開闊地帶遙望見一片密匝匝的藍白,這時,綉姑忽然喊了一聲:「公主,當心!」
我心下一凝,只聽「嗖嗖」幾聲穿風而過,原來那平西守將瞧見了遠南兵馬,知道攔阻不及,命人放箭了。
我本就不精騎御,眼下疾行已十分勉強,遑論在馬背上躲閃箭矢?
又有幾支箭矢擦著我身邊飛過,我還沒來得反應,腰上忽地像被狠狠撞了一下,緊接著一陣劇痛襲來,五臟六腑瞬時如翻江倒海,我竭力穩住身形,眼前的一應事物卻模糊起來,遙遙的像是看見遠南軍中,有人催馬朝我們這裡過來,我勒了勒韁繩,再支持不住,翻倒下馬。
綉姑亦在我身旁勒韁下馬,將我扶起,喚我:「公主,公主……」
腰間的疼痛傳遍百骸,渾身冷汗涔涔,我握了握綉姑的手,叮囑:「把張涼的計劃告訴他們,他們,若不信你,讓……讓李賢,過來見我。」
眼前已模糊一片,恍惚中,瞧見一個酷似於閑止,卻比於閑止稚嫩一些的身影在風沙里慢慢朝我走近。我看著他,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