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今我來思 07
?這時,屋外傳來叩門聲,莫白道:「世子大人,平西來人了,要求見您。」
於閑止動作一頓,問:「來人是誰?」
「左長吏,梁大人。」
於閑止沉默一下,對我道:「有要務。」
我點了點頭。
他幫將我褪至臂彎的外裳扶上攏好,又解釋:「這一陣軍務繁多,我總要等夜深才有片刻空閑,恐攪擾了你,便不過來了。你好生歇養,再過幾日又該起行了。」
言訖,理了理衣襟,出門而去。
我依於閑止之言,好生養了幾日病,中途十六來探望,我向他打聽隨軍的近況,他竟一問三不知。
倒是行宮裡的嬤嬤送來了不少布匹,素紗、龍綃、雲錦、軟煙羅,一應盡有,外間戰火不止,我卻偷得浮生半日閑,給我那剛出世的侄子做起了小衣裳。
四日後的黎明,行宮內外忽然號角長鳴,片刻傳來整軍之聲,我愣然間匆匆披上外衫,剛下了榻,兩名婢女繞過屏風行了個禮:「公主,該啟程了。」
不一會兒,綉姑也回屋了,她似剛從外間探得消息,眉宇間有些不安,待兩名婢女為我更好衣,屏退了她們,壓低聲音對我道:「公主,您可知我們此行是要去哪兒?」
不等我答,又道,「臨岐。」
「臨岐?」我一怔,「臨岐不是平西的王城嗎?」
近幾日兵戈未動,於閑止就把平西王城拿下了?」
「我也覺得此事甚怪,因此才來問公主的主意。」綉姑猶豫了一下,「而且,方才於世子與於二公子已帶著大軍起行了,因說要直入平西王宮,先去布軍,我們這些留下的,是要跟著四公子,晚半日再出發。」
直入王宮?
於閑止剛殺了李有洛,按說是平西眼下最大的敵人,平西王宮的人不攔著他便罷了,怎麼還肯令他長驅直入?
難不成……平西降了?
胸中疑雲竇生,我的思緒猶如亂麻,在屋中默立一會兒,沒能定住心神,對綉姑道:「出去找人問問。」
行宮不大,各處都有人把守,穿過一條迴廊,兩名守兵將我一攔:「阿茱姑娘,還有一個時辰就起行了,還請姑娘去西側門,等候馬車。」
我道:「我有事要見你們四公子。」
「這……」守兵似是為難,正猶豫著要否稟報,忽有一人自廊外過來。遙遙看了我一眼,高聲道:「不必攔她。」
於旻止一身鴉青朝服,乍一看與於閑止很像,等走近了,才發現無論是氣度還是眉眼,都比於閑止稚嫩許多。
「昌平公主。」屏退了守兵,於旻止向我行了個禮,「不知昌平公主尋在下有何要事?」
我想起張涼手下的校尉曾說,這位於四公子向來以於閑止馬首是瞻,略一思索,決定旁敲側擊。
「要事談不上。」我道,「我聽說我們此行是要前往平西王城臨岐,有些擔心。」
「擔心?」於旻止眉梢一挑。
我點頭:「你兄長剛斬殺了李有洛,我們這樣莽撞地去攻平西王城,只怕會遭那些平西守兵們拚死抵抗,會不會太冒險了?」
於旻止眸中閃過一絲輕蔑:「昌平公主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平西已然降了我們遠南,王城亦是囊中物,我們為何要攻打他們?」
果然。
我心中一凝。
可是,平西為什麼要降遠南?便是李有洛敗了,平西王室中又不是沒人了,他們還有那麼多兵馬,整合起來再打就是,即便一時打不過,周遭的遼東、燕、隨也不可能坐視不管,遠南本來就強,他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遠南吞下平西這麼大一塊肥肉,他們或攻側翼,或直搗後方,一定會想法設法地幫平西將遠南阻在平西王城之外。各方勢力牽制之下,平西不是沒有立足之地,何至於這就懼了遠南十六萬大軍?
退一萬步說,便是平西真的要降,降誰不好?為何要降剛剛殺了平西王的遠南?就憑於閑止手上有李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於旻止忽然開口,「你是不是覺得平西降了遠南分外匪夷所思?你在想,遼東、燕,還有隨,為何眼睜睜地看著遠南奪下平西而不出兵攔阻?」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我愣道。
於旻止點頭,難掩得意之色:「你二哥朱煥率兵去奪了被燕佔領的邛樓,慕央的大軍突襲了遼東以南的汾水渡,燕與遼東要忙著應付你們隨軍,自顧不暇,自然沒法來管平西的閑事。平西孤立無援,便只有降了。」
他說到這裡,看了眼天色:「昌平公主快些命人收拾行囊吧,還有半個時辰就該出發了。」
言罷,向我行了個禮,邁步離開了。
已近午時,日光亮得耀目,我頓在原地,半晌挪不動步子。
平西戰亂,遠南兵臨城下,剛好這個時候,隨突襲了燕與遼東。
真是巧。
真是巧!
綉姑從旁扶了扶我:「公主,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注視著天野盡頭,極北的方向:「你說,我二哥為什麼會挑在這個時候去搶邛樓?」
「邛樓是北疆重鎮,卻被燕人佔領,煥王爺自然要想辦法奪回來。」
我搖了搖頭,低低笑了一聲:「不,因為我。」
「公主?」
「是我拼了命讓於閑止把衛旻放走,拼了命給二哥帶消息,說燕與遼東暗中結盟,恐會與平西廝殺,讓二哥撤出裕城,作壁上觀,等時機成熟了,再坐收漁翁之利。後來燕、平西、遼東廝殺成一片,二哥聽了我的勸告,沒有去淌這攤渾水,看燕戰至力竭,這才趁機攻取邛樓。」
「可是,這對隨來說,並無壞處啊。」綉姑道,「燕的確與遼東結了盟,煥王爺即時撤出,沒有陷在廝殺中,還有希望奪回北疆重鎮。」
是沒有壞處,可是……
我又問:「你還記得,當日十六是怎麼打聽到燕與遼東結盟這個消息的?」
綉姑道:「十六的耳朵好使,那時隨兵與關押處與燕兵相鄰,是遠南軍審燕兵時,十六隔牆聽到的。」
「他耳朵既這麼好使,連這麼機密的消息都能打聽得到,為何卻是一問三不知了?他不是很得虞傾重用嗎?為何連二哥攻打邛樓慕央突襲汾水渡的消息,也要那於四公子來告訴我?」
「公主的意思是……十六有問題?」
「十六才十七歲,身世清清白白,怎麼會有問題?」
我沉了口氣,「我的意思是,燕與遼東暗中結盟的消息,也許是遠南軍,不,於閑止故意讓十六知道的。」
「公主是說,那於世子故意讓人將燕與遼東暗中結盟的消息透露給十六,十六情急之下,告訴了公主,公主擔心隨軍與煥王爺的安危,千方百計地請於世子放了衛將軍,於世子將計就計,放了衛將軍,讓他將這個消息帶給煥王爺。煥王爺得知是公主之意,深信不疑,當下便從裕城撤兵,等燕與平西戰至力竭,率兵去搶被燕奪下的邛樓,以至於而今遠南兵臨城下,燕與隨都無暇顧得上平西,只能眼睜睜看著平西落入遠南之手?」
我點了點頭,半晌,又道:「還遠不止這些。」
心潮起伏不定,我抬步欲走,一時竟沒能穩住身形,險些跌倒。
綉姑將我扶住,擔憂地問:「公主,您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剛抬頭,不想竟被潑灑而下的正午秋光耀了目。
秋光像一根根鮮亮的芒刺,直要扎入我腦海里。
我的頭疼起來,問綉姑:「我們剛到行宮那日,李嫣兒是不是來見過我?」
綉姑道:「是,但是被那於世子回拒了,以後再沒來過。」
眼下於閑止已率著大軍起行,行宮這裡即將整軍,正是好時機。
我道:「我們去見李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