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今我來思 16
?我胸中如擂鼓,正要繞開他,卻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我掙了掙,沒掙開,只得道:「放開我。」
於閑止道:「你不解釋嗎?」
「我還解釋什麼,你不是都已看到了?」
「我看到了,」他一字一句不依不饒,「但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他的手勁很大,掌心灼燙得令人心驚,我扔了行囊,又去扳他的手指,誰知竟是徒勞,反迫得他越箍越緊。
倉惶間,心頭一股無名火起,伴著自暴自棄的頹敗,我不禁道:「是,我心中有你,明知你侵我家國犯我疆土,還徒生妄念難以自抑!這些年你說要娶我,我哪回不是信以為真真心實意地想要跟著你去遠南,你嗜茶我便學茶道,得知你有傷疾便記下你的藥方與癥狀,求著二哥派人到處尋訪名醫。你招來鳳姑李嫣兒秦雲畫,我每回想問都不敢問出口,都提醒自己男子有紅顏知己有三妻四妾實屬倫常,生怕問多了反惹你心煩。你說我每逢抉擇從不選你,可我每回割捨何嘗不是痛不欲生?你與那桓公主訂下婚期,我心中既恨又惱卻不能向旁人傾吐半個字。在雁山與你相逢,得知你大婚未成竟是竊喜,哪能料到這就是你布下的局!大隨小半壁疆土淪亡,隨軍將士浴血奮戰,你讓我信你,我就陪著你在這亂世兵戈中粉飾太平。我總是安慰自己也許有一天隨勝了你退兵了你我之間就還有一絲可能,就這麼揚湯止沸飲鴆止渴地過著一日又一日直到眼睜睜看著你利用我奪下平西!可笑我之前擔心你戰死長垣坡擔心得日夜不能寐,寧肯舍了自己的性命都要為你去給遠南的北伐軍報信。事到如今我心中對你有情無情又有何分別,你何必把我逼到捉襟見肘了還——」
話未說完,於閑止驀地將我往身前一帶,俯下臉來。
雙唇忽然被封住,滿腔忿然還沒來得及徹底宣洩就被堵在胸腹之中。他的眸光灼燙,連同箍在我腰間的手、肆虐入侵的唇也是灼燙的,這樣的灼燙像要將我胸腹中的忿然焚燒,再炸開。我覺得倉惶,覺得害怕,不是怕他,而是覺得自己已身在懸崖邊,怕往前一步,就萬劫不復。我拼了命去推他,想要掙脫,他卻紋絲不動,反而越擁越緊。
外間風雨不止,雷聲轟鳴,於閑止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向我傾壓過來,我立不住,只能緊依著他,去扶他的背。
他的背上一片寒濕,我微一愣才意識到適才我與他爭執良久,而他站著的地方,一直幫我遮去了吹入戶的風雨。
這個念頭一生,我的心一下就軟了。
我自暴自棄地想,那就這樣吧。反正已經這樣了。
我放棄了掙扎,伸手慢慢攀上他的肩。
於閑止微鬆開我,俯臉抵著我的額頭,喘息著,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屋內的燈不知何時已滅了,但天外還有雷光,時而閃滅,要在他眼底焚起星火。
他忽然將我橫抱而起,大步走向榻上。
風雨太大了,滿世界都寒涼,只有他這一處溫暖宜人。
我覺得自己像生出雙翅的飛蛾,在這寒夜中倉惶無依,只能循著唯一一處融融星光而去。
我試探,小心翼翼地靠近,原打算淺嘗輒止,卻終於在被火燎上的一刻,自身子深處傳來劇烈的疼痛。直覺烈火灼然,要將我全身焚成灰燼。
於閑止撐在我上頭,輕輕拂開我的發,喚:「阿碧……」
他額間有汗,眸色熾烈。
我想應他,張了張口,渾身上下卻顫得厲害,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仰頭閉上眼,大口大口喘著氣。
於閑止緩下動作,俯低身子,將我擁住。
有一瞬間,我覺得屋宇,宮闕,殿閣,都不見了,倉惶的雨聲鋪天蓋地,匯成江海,要將整所王宮,甚至整個王城臨岐淹沒。
我與於閑止便乘著舟,盪在這片汪洋里,迎著雨勢,浮晃沉淪,盤旋深陷,不知要飄蕩多久,若累了,便在這舟上睡去,醒來起行,他掌舵,我跟隨,亦不知要駛往何方。
偶爾也覺得清明,看著窗外雨水變細,天際發白,看著正午的秋光燦烈過一陣又被雲霾遮掩,及至一陣雨後,霞光覆上天際。
一夜一日的時間,只有莫白來過一回,站在院外喚了兩聲:「世子大人。」爾後便再沒動靜。
我知道世間兵戈不休,我與於閑止都逃無可逃,可偶爾有那麼一刻,心裡竟生出了些荒唐的念頭,真希望把一生都葬在這裡,任憑浮世三千都化為無形,這麼廝守痴纏,一生一世,直至力竭,不死不休。
……
夜裡再次落起雨,雷鳴之音轟隆不止。
中夜時分,於閑止喚婢女來收拾過一回,我乏得厲害,還在浴湯里就睡了過去,也不知是怎麼回的榻上,眼下醒來,外間已大亮了。
於閑止垂眸看我:「怎麼不多歇一會兒?」
我這才發現自己竟枕在他肩頭,愣了一下,心裡浮上許多事,還沒理出個頭緒,一時想起自己竟與他痴纏了一日兩夜,耳根子先燙了。
我撐著坐起,問:「你、你剛接手平西,不是尚有許多要務么?那些人尋不著你,可要著急了。」
「是耽擱久了。想著等你起身了,我便過去。」於閑止道。
他換好衣衫,將我扶下躺好,又溫聲道:「你的臉色不好,是我……太沒節制,我讓綉姑過來給你看看。」
我見他要走,一把握住他的袖口,默然片刻道:「你我雖然私許了終身,但我還是,還是……」
「我知道。」他道,「此事容我想想,回來與你細說。」
於閑止走後不久,綉姑便過來了。
她將為我備好的葯粥擱在桌案,在榻前坐了,正要為我把脈,卻將手挪開,欲言又止。
過了會兒,她看我一眼,狠狠一嘆:「公主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該這一兩日與那於世子做這樣的事。」
我一愣:「為何?」
綉姑道:「公主不記自己月事的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