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今我來思 18
翌日清晨,天尚未透亮,莫恆便將出行的車馬備好了。
平西地處北疆,九月末,寒風冷得刺骨,莫恆對於閑止道:「世子大人,末將已按您的吩咐,八百里加急傳信給淮安的慕將軍,請他到小河洲來接應昌平公主。」又對我行禮,「昌平公主,您此行往淮安,由張將軍帶兵護送,隨兵童十六隨行,路途迢迢,又逢寒冬,大約要走上三個月。」
我舉目望去,只見近萬將士在城門外等候列陣,張涼策馬立在陣前。
我問:「怎麼派這麼多人護送我?」
於閑止道:「桓兵從西里入雁山,張涼本就要帶兵去小河洲一帶接應,讓這些兵馬順路送你去淮安,我也放心。」
那頭張涼見了於閑止,亟亟迎了過來。
他對我的態度已不似往日輕慢,向於閑止行了禮,說道:「世子大人放心,末將一定將阿茱姑娘平安送到慕將軍手上。」又看了眼天色,與莫恆一起對我拱手,「阿茱姑娘,事不宜遲,咱們該啟程了。」
我點了點頭,剛抬步要走,心中又是遲疑。
我看向於閑止:「我有話對你說。」
綉姑、莫恆、張涼甚是乖覺,一聽此言,頓時退得遠遠的去了。
晨風烈烈,天地間風沙漸起,我隔風望向於閑止,說道:「你讓我等你三年,我應了,所以你也當應我一事。」
「你說。」
「你我既相許,這三年間,你被迫也好,無奈也罷,你不得娶任何人為妻,不得納任何女子在身邊,你與那桓公主的婚約,能悔則悔,若礙於時局悔不了,那就往後拖,無論如何,絕不可與她成親。你可能答應我?」
於閑止頷首:「我答應你。」
我又道:「若有違此諾,你我從此瓜葛盡斷,一生絕不復見。」
於閑止沉默片刻,應道:「好,我若負你,必將烈火焚心,兵刀挫骨,所求皆不得,所盼終將失,眾叛親離,一生不得善終。」
大軍自臨岐起行,一路過明月關,越岑嶺,入雁山。時逢初冬,張涼唯恐走得慢了遇上大雪封山,直到抵達小河洲一帶,才放緩腳步。彼時已至十二月,天地間飄飄揚揚地灑著雪,遙遙一片原野上,除了錯落的村戶,還有驛站。
這日正午,大軍正在驛站外歇腳,十六捧著一張油紙裹著的鹹肉燒餅遞給我,說道:「公主,您這些日子胃口一直不好,這是小的跑去驛站為您買的,剛出鍋,您快嘗嘗。」
那鹹肉燒餅油味極重,伴著騰騰熱氣撲鼻而來,我只一聞胃裡便翻江倒海,扶著馬車幾欲作嘔。然而早上在馬車裡已吐過幾回,此刻胃裡空空如也,嘔了半晌,只是將剛飲下不久的水吐了出來。
十六見狀,一時驚得不知所措,半晌,問:「公主,您病了?」又道,「我這就去告訴張將軍。」
我欲叫住他,奈何一張口,胃裡又是一陣不適,竟沒說出半個字來。
綉姑從旁扶住我,勸道:「讓十六去跟那張涼說說也好,他們這一路上只知快行軍,也不問問公主的身子究竟吃不吃得消。」
我道:「可是……」
「公主不想讓那於世子知道您有身子的事,待會兒等張將軍過來,綉娘有的是法子搪塞他。公主原就體寒,前一個多月還好,這半月來,日日吐得這麼厲害,便是您能撐得住,肚子里的孩子未必撐得住。」
聽綉姑這麼說,我心裡一緊,順著她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張涼急匆匆地趕過來:「聽聞阿茱姑娘病了?」又問,「姑娘的身子可還要緊?」
綉姑道:「阿茱原就有寒疾,逢冬必犯,眼下趕了這麼久的路,實是有些熬不住,不知張將軍可否讓大軍走得慢一些?」
張涼聽了這話,一拍腦門道:「是了,起行前,世子大人還再三提醒張某阿茱姑娘身染寒疾的事,都怪張某,急著趕路,竟沒顧得上阿茱姑娘是否適應。」略一思索,「此處離慕將軍接應阿茱姑娘的磬安縣已不遠了,這樣,今日大軍先在這裡紮營歇上半日,明日起緩行軍,餘下的兩百里,日行三四十里即可,走平穩些的官道,阿茱姑娘坐在馬車內,也能稍事歇息。」
我應道:「多謝張將軍。」
如此又走七日,總算到了磬安縣。
磬安是淮安西北的軍事要塞,慕央與淮安太守劉寅幾日前已到縣上了。為不聲張,這日早,他與劉寅帶兵在磬安郊外等我,我作別了張涼,跟著慕央劉寅的車馬入了城,到得一處宅邸,與慕央與劉寅欠了欠身:「有勞慕將軍、劉大人。」
劉寅道:「公主哪裡的話,亂世戰伐,公主能到淮安落腳,是臣之幸事。」
慕央道:「磬安到淮安尚有三日行程。公主一路舟車勞頓,先在磬安歇上兩日,等緩過來,再啟程不遲。」
我道:「聽聞將軍已與遼東開戰,只要不要因我耽擱戰事就好。」
「歲末寒冬,不是打仗的好日子,這些日子交手多為試探,真要打起來,也要等開春氣候回暖。」慕央道,又笑了笑,「公主勿要掛心。」
他笑容很淡,卻難得疏闊。
我曾聽父皇說,人若能常做擅長而喜歡的事,心境也會為之開闊。從前在宮裡,慕央總是沉默寡言,而今在外領兵打仗,雖辛苦,看起來倒是豁然不少。
我亦笑了笑:「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