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一念三千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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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秦雲畫的話,不由怔在原地。

恍惚中,忽地想起於閑止曾對我說:「江山於我而言有何意義?我想要的,是遠南於家、遠南的子民能長久地、安穩地生存下去,不必每一年都擔心被削藩,被將起的戰禍殃及。」

「古來王朝更迭,興衰不過數百年,我不求遠南百代無尤,但求我這一世能守好它。但若要守好它,要付出謀取一座江山的代價,我願竭力一爭。」

「可是,你若問的僅僅是我這個人想要的是什麼。」

「我想要的是你。」

秦雲畫道:「公主可曾想過,桓帝窮兵黷武,民不聊生,這十數年來,桓境內的暴|亂不斷,卻一直不曾掀起什麼大風浪,為何偏偏就在這兩年中,桓境內的義軍悉數集結,甚至能攻到桓都附近了呢?」

「誠然桓民對帝室白家早已民怨沸騰,有此惡果,乃他們咎由自取,但是,若非有遠南暗中襄助,這些草根出生的義軍,早已被斬盡殺絕,如何有力與朝廷兵馬一戰?」

「然而,凡事越是做到最後,越是艱難。王上與桓公主定下婚約,卻一拖再拖,遲遲不肯迎娶,引來桓帝不滿。白朽意外受傷,更挑起了桓帝對遠南的懷疑,於是有了隨與遠南聯兵,桓突然橫插一腳的是故。而今,白朽的死因水落石出,桓帝命人徹查,繼而也查出了義軍背後的襄助者。」

「桓帝與太子白楨震怒非常,他們終於明白,不滅遠南,暴|亂將永無止息,直到顛覆帝室白家。而滅敵最好最快的法子是什麼?取敵將首級。二公子四公子包括遠南所有的臣民將帥唯王上馬首是瞻,要暫時阻下遠南的腳步,只有殺了王上。桓帝正是想清楚這一點,才決定破釜沉舟,大肆整軍。」

隨境內有桓兵二十餘萬,一個多月前,這二十餘萬兵分為兩路,一路五萬由西里北上,餘下的一路,往桓與隨的相臨處退去。與此同時,遠南境內,於四公子也整軍了。

我一直以為桓與遠南同時整軍是要共同伐隨,卻又覺得他們這麼做,時機與分兵之術都很不對勁。

聽秦雲畫這麼說,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桓與隨的相臨處,正是遠南邊界,桓帝命近二十萬大軍退去那裡,不是為了撤軍回桓平亂,而是為了……趕去遠南邊界,攔住要進隨境解救於閑止的於四公子大軍。

而另外北上的五萬桓軍,恰好能與桓在小河洲的兵馬前後夾擊,把於閑止圍困在小河洲與西里交界處的峽谷。

可是,憑於閑止百思千慮的本事,早在遠南與隨聯兵,桓突然橫插一腳的時候,就該算到桓對他起了疑。小河洲合圍沈羽后,他難道不知道與我二哥二嫂的隨軍一起回到淮安,避開這禍端嗎?為何還要往南走,落入桓的包夾?

我二哥二嫂呢?他們與遠南軍與桓軍分開之際,沒察覺到異常嗎?為何二哥的來信中,對此事隻字未提。

我看向秦雲畫:「你從前雖常跟在你們王上身邊,但據我所知,他並不如何信任你,即便是信任的,依他的性子,也不會將他這些年的計劃通通相告於你,你竟為何會知道這麼多?」

「你們王上出征后的第二日,你便陪桓公主離開淮安,而今你怎麼追來了這裡?那桓公主呢?」

「依你所言,你們王上眼下深陷困境,可他在陷入困境之前,尚與我大隨的兵馬一起,我二哥二嫂為何沒覺察出異樣?」

「憑你們王上之智,早該算到桓的計劃,小河洲一役結束后,他就該與我二哥二嫂一路,即刻帶兵撤回淮安,又為何要往南走自尋死路?」

秦雲畫道:「公主有所不知,王上身邊除了莫白大人與莫恆大人,其實是沒有貼身侍婢的,奴婢之所以能常年跟在王上身邊,是因為奴婢乃將門出身,有武藝在身,會刺探軍情,其職責與莫白莫恆兩位大人差不了多少,還有一點就是,有一些事務,終歸需要女子去辦。」

「正如那桓昭永公主,她這些年一直痴戀王上,今年初,甚至不惜追來了淮安。當時遠南與桓盟約尚在,王上需要桓的信任,便不能命人將她送回桓都,不能開罪了她,只好讓奴婢時時跟在昭永公主身邊伺候,一來從她口中刺探桓的內情,二來確保桓不起疑心。」

「王上出征后的第二日,奴婢依王上的意思,以護送昭永公主回桓準備大婚之名,暫將她帶回遠南王都,但是在行到半途中,奴婢忽然遇到從軍中折返的莫恆大人。」

「莫恆大人當時十分焦急,與奴婢說,小河洲一役后,王上大約會往南走,十有八九會被桓軍圍困。他還將這些年王上的計劃,與公主之間的種種,通通告訴了奴婢。他說,事態最終如何,他一時也拿不準,讓奴婢在原處等上十日,若十日後,遠南軍沒有任何人來與奴婢報平安,那便說明王上極有可能在小河洲與西里之間的峽谷出事了,讓奴婢立刻來找昌平公主。莫恆大人說,遠水救不了近火,若王上出事,只有公主您能救他。」

「至於王上為何不回淮安要往南去,煥王爺殿下與聶將軍又是否知情,奴婢一概不知,莫恆大人也尚未來得及與奴婢說。」

我道:「也就是說,你們王上,包括莫白莫恆,他們早就料到了往南走會出事,可他們依然去了是嗎?」

秦雲畫點頭。

這時,綉姑斥道:「既然是遠南王自己的選擇,何故要讓公主殿下去救?什麼又叫,只有公主殿下能夠救他?」

衛旻也道:「遠南如何,原就與大隨無關。昌平公主是我大隨的公主,該當只為大隨謀福祉,何故要去管反了的藩王?何況,本將軍始終相信,遠南王吉人自有天相。」

秦雲畫似是急了,伏地朝我磕一個頭,道:「公主,王上這半年來是將昭永公主帶在了身邊,你心裡縱是氣王上怨王上,可是……」她看了我身後的阿南一眼,「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念在小公子的份上,您也去看一看王上吧!」

風沙又起,我愣愣地看著秦雲畫。

我想她誤會綉姑與衛旻的意思了。

他們該是想說,我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縱是錦衣玉食榮寵天下,可我手上無權無兵甚至無人,我該怎麼去救他?

我腦中亂紛紛的,心裡明白綉姑與衛旻的話其實是說給我聽,他們想勸我不要再管了,早日遠離這場苦纏半生的糾葛,不要一次又一次地泥足深陷。

我更明白他們還想告誡我,於閑止是逆臣,是反賊,是大隨之敵王,不管他最終的目的是伐隨還是伐桓,這些年與大隨對敵是真,他若死了,對大隨來說,始終是百利而無一害。

因此我絕不能,也絕不該在這時候保他的命。

我若因為私情折回去救他,我就再不配是大隨的公主。

我就成了大隨的罪人,萬死莫辭。

我道:「衛旻,下令所有人即刻掉頭,往回走。」

「公主?!」

我又道:「你不掉頭也可以,你給我一匹馬,我自己回淮安。」

衛旻拱手道:「公主三思,末將以為此事——」他話未說完,雙眼剎那與我對上,我不知道他在我的目光里看到了什麼,語氣黯了下去,頓了片刻,他改口道,「是,末將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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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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