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他山之石 03
慕央腿疾初犯,朝中多的是人探望,好在二哥先一步到他府上,將閑雜人等打發走了。
我到的時候已是未時,二哥難掩一臉責備之色:「你還能來得再晚些,憑白叫慕央多吃一回湯藥。」
慕央腿上本無疾,都是為了陪我作戲,朝中大臣過來探望,到了用藥的時候,自是要吃的。
是葯三分毒,吃了傷身,不吃又惹人疑。
我訕訕道:「宮裡有事耽擱了,反倒辛苦了將軍。」
慕央道:「無妨。」頓了片刻,又說,「公主畏寒,實不該在雪天里舟車勞頓,至於接下來當怎麼做,公主讓煥王爺知會末將一聲即可。」
他是習武之人,室內從不燒炭,今日難得點了兩盆銀霜,整個廳堂溫暖如春。
時候已有些晚了,我不便耽擱,開門見山道:「阿碧之所以親自前來,除了與將軍商量如何讓沈羽收回借給遠南的四萬軍,還有一樁私事想要問過將軍。」
「公主但說無妨。」
我道:「敢問將軍,先夫人楚合,究竟是怎麼離世的?」
此言出,慕央一愣,二哥當即斥道:「碧丫頭!」
我說:「阿碧知道自己這一問十分唐突,但阿碧近日遇到些事,總覺得與楚合有瓜葛,因此特來向將軍求證,還望將軍能夠如實相告。」
早在顏貴人招供說「以彼之道,還之彼身」時,我便想到楚合這個人了。
我自問不曾做過什麼惡事,平生最大的坎坷,皆因離妃而起。當年離妃被誣衊通|奸,曾一頭撞死在九龍柱上,前幾日我險些被人誣害與李賢有私,豈不正與彼時發生在離妃身上的事如出一轍?
所謂的果報,是不是想讓我也遭受一回當年楚離受過的罪。
能這麼恨我的人,除了楚離與楚合外,我想不出第三個人。
慕央道:「說來慚愧,當年淮王薨逝,朝廷、遠南、平西,對淮安寶地相爭不下,末將與楚合成親后的第二日便帶兵去了淮安,等回到京師,已是大半年之後的事了,彼時楚合已身染頑疾,宮裡的太醫說是血症,治不好,只能拖些壽數。」
「那時恰逢燕地三皇子帶使節來訪,早年大隨與燕地多有交戰,末將與這位三皇子尚算熟識,筵席中,淮王妃提起楚合的血症,三皇子說,燕地有一種異方,取百獸之血熬成湯藥,可治血症,翌日更是親自將湯藥送來府上。」
「楚合服過後,病情日漸好轉,直到隔一年,末將再度領兵去淮安,她的病情忽然急轉直下,末將收到急函,日夜兼程急趕回京,仍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只在入殮時看了最後一眼。」
我問:「將軍當年可曾追查過楚合的死因?」
慕央道:「尋太醫院的人問過,但血症本是不治之症,患病之初,院判便斷言她只余半歲壽數,後來用過燕地的葯,反倒多活了一年半載,已是不易。太醫說,百獸之血熬成的葯是大補大凶的續命湯,續的命沒了,人便凋零了。」
我又道:「所以,當年楚合無論是染上血症,還是病重離世,都發生在將軍不在京師的時候,而將軍在京師時,楚合若非無病痛,就是病情好轉?」
我細想了片刻,問:「楚合的棺木下葬后,將軍可曾常去祭拜?」
慕央默然道:「不曾,只她每年祭日,我會去看她。」
楚合是淮王收養的義女,後來楚離、淮王相繼離世,淮王妃與她不睦,這世上能去她墳前上一炷香的,除了慕央,恐怕再無旁人了。
我道:「也就是說,楚合下葬后,便是有人對她的墓地做手腳,將軍也不會察覺。」
「碧丫頭,你這話是何意?」二哥道,「你是想說,楚合也許沒有死?」
當年淮王愛篤我母后,以至於淮王妃恨了她半生。
楚合自小與慕央一起在淮王府長大,一生心心念念的皆是他。
淮王妃後來對我說,朱碧,我這麼恨你母后,必有人如我一般恨你。
她說的這個人,便是楚合么?
若是楚合,便不難解釋李嫣兒為何知道我是淮王之女了。
若是楚合,便不難解釋什麼叫「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了。
可楚合,到底是一個早已過世的人。
我沒有將淮王妃的話、顏貴人的供詞告訴二哥與慕央,朝廷式微,藩王坐大,關外更有強敵虎視眈眈,他們在朝野沙場,心中所慮之深勝我百倍千倍,我何必拿這些後宮的瑣碎去惹他們煩憂。
我說:「只是無端生出的想頭,問問罷了。」
天又落起雪,除夕將至,這大概也是今冬最後一場雪了。
外間進來一個添碳火的老僕,他退出去后,慕央親自去將門窗掩了。
風雪被隔在屋外,在窗上映出一片蒼茫。
我道:「至於過幾日,如何從沈羽手上奪回他借與遠南的四萬軍,阿碧已想好了。皇兄婚宴當日,會為我與於閑止賜婚,到時我會問大皇兄討個彩頭,引開皇兄的主意,還望二哥幫我做個手腳,把沈羽的名字,擱在皇兄為我賜婚的燈籠里。」
「碧丫頭!」二哥一聽這話,勃然怒道,「你簡直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