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他山之石 21
?天已大亮了,於閑止步入殿中,他身著紺青朝服,朝殿上行禮。
大皇兄問:「世子的傷疾可好些了?」
「已好多了。」於閑止道,「今日一早接到父王來信,遠南催促得緊,臣不得不立刻動身。」
大皇兄道:「世子大人是來辭行的。」
於閑止點頭:「是,今日暮里便啟程。」又說,「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大隨以北戰事焦灼,陛下與眾位大人政務辛勞,便不必前來相送了。」
大皇兄應道:「好,世子若有所需,與禮部、內務府招呼一聲即可。」
殿中靜了片刻,過了會兒,於閑止道:「還有一事。」
他眼底含著一團清寒的霧:「陛下為昌平公主賜親,臣尚未來得及恭賀,實在失禮,只是臣輕裝來京,遍尋周身,唯有一物拿的出手。」他頓了一下,喚道,「莫白。」
守在殿門口的莫白輕聲應是,從懷裡取出一物跪地呈上。
子歸殿寂然無聲。
莫白手裡奉著的,赫然是一枚虎符。
於閑止淡淡道:「其實也稱不上是禮,但臣知道,比起珠玉金銀,環佩明璫,無論是陛下、昌平公主,還是整個大隨,都更需要此物。」
大皇兄沒有作聲。
樞密使按捺不住,問:「這……是沈羽手下,遼東借給遠南的四萬精兵?」
於閑止微頷首。
樞密使又道:「可是據老臣所知,沈三少借兵給世子大人時,是擬了死約的。」
於閑止道:「擬死約不過是為防借來的兵軍心渙散。其實臣當時借兵,是擔心桓在西里生亂,本就是以大隨的名義借的。而今月涼山樑亥投敵,北漠告急,西里之危不足掛齒,這些兵自然該去更需要他們的地方。」
遠南與桓早有勾結,何故擔心桓會生亂?
於閑止這番言辭分明只是場面話,說得卻是十分妥當漂亮。
子歸殿又靜下來。
過了片刻,大皇兄道:「昌平,這枚虎符既是遠南世子贈與你的賀禮,你該謝過他。」
我應了聲「是」,步到於閑止面前,欠身對他行了個禮。
於閑止看著我,半晌,才回了一句:「昌平公主有禮。」
他又看向殿上,說道:「陛下,臣還有一個請求。而今平西王李栟身患不治頑疾,壽數無幾,平西大公子李有洛藉此機會,舉兵稱王,而七世子李賢與三郡主李嫣兒仍在京城,陛下若將他二人送回平西,李有洛大權在握,恐容不下他們,若留他們在京城,李有洛又會稱大隨挾人不放。李賢與李嫣兒到底是臣的表弟妹,不知陛下可否將這二人交與臣,由臣帶回遠南?」
李賢是嫡出世子,按道理該由他襲王位,如果把他送回平西,他已稱王的兄長李有洛豈能容他,於閑止的話不無道理。
大皇兄沉吟須臾,應道:「好,便依世子所言。」
於閑止謝過,隨後便帶著莫白退出了子歸殿。
他一走,兵部尚書立刻道:「陛下,您怎麼首肯讓那於世子把李嫣兒與李賢帶回遠南了?」
「讓他帶走有何不好?」樞密使道,「李栟一死,這兩個人就是累贅,留下吧,平西要說我們拿李家的人,送回去吧,信不信一入平西的封地,李有洛立刻就會派人暗殺,殺了以後還倒打一耙,說是七世子和三郡主是咱們害死的。這不剛巧,遠南的大世子願接這燙手的山芋,陛下把人給他,一來算是咱們回報他四萬兵的恩情,二來也解了咱們的燃眉之急不是?」
兵部尚書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就是……唉!」他狠狠一嘆,「臣說不上來,遠南的這位世子大人,心思太深,簡直叫人生怖,臣總覺得他每走的一步都不簡單。不過眼下也管不了這麼多了,讓平西的七世子和三郡主去遠南,的確比留在九乾城好,何況他還給了咱們四萬兵……」說著又搖了搖頭,看向二哥,「煥王爺,依您看,於世子為何突然肯將這四萬兵讓給咱們了?」
二哥沒答這話,一張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大哥看他一眼,道:「樞密院,兵部,你們先下去,八百里加急讓這四萬兵即刻趕赴月涼山,靜候朱煥大軍。」
兩人被這麼一點醒,當即領命退下了。
他們走後,大哥又看我一眼,吩咐劉成寶:「把天華宮裡的小三登傳進來。」
不過須臾,小三登便入殿拜下。
大皇兄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跟朕說一說阿碧昨日的行程。」
小三登俯臉貼地,微默了一下道:「回聖上的話,昨日……昨日一早,煥王爺來瞧過公主后,公主說身子乏,用過午膳便歇下了,一直在天華宮,哪兒也沒去。」
「說實話!」二哥喝道,然後吩咐劉成寶,「拿鞭子來!」
小三登是劉成寶看著長大的,劉成寶不忍,勸著罵道:「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當著聖上與煥王爺的面還說胡話?還不趕緊老實交代,當心挨鞭子!」
小三登仍舊抿唇不語。
二哥徑自從劉成寶手裡奪過拂塵,要往小三登身上打去,我忍不住在他身前一攔,「昨日我去了無衣殿。」
二哥愣了愣,手裡的動作一下頓住:「你去了無衣殿?」他的眼眶一下紅了,「所以,我手裡的四萬遼東兵是這麼來的?」
他驀地轉身,幾步登上龍台,從大哥的御案上奪了虎符,幾乎咬牙切齒:「本王不要這四萬兵了,本王要去宰了姓於的混賬東西!」
「於閑止沒有對我做什麼。」我攔住他道,「我只是……過去問了問可否討回沈羽的四萬兵,他說,他要想想。」
「你以為我會信?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買賣,何況於閑止這個人向來是個勢在必得的脾氣,他如何會輕易讓出這四萬兵?」
我說:「他的確凡事勢在必得,但此事他或許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二哥的語氣略有緩和。
我點頭,掠去昨日許許多多糾纏與廝磨不提,只道:「昨日我去無衣殿,想問於閑止討回這四萬兵時,他本欲與我提條件,但他手下的莫白與侍女秦雲畫說,眼下彷彿是什麼良機,要儘快趕回遠南,且不益再與大隨生出過多糾葛。」
二哥聽了我的話,眸中因怒而生的血色褪去稍許:「當真?」
我道:「當真,而且於閑止並不是平白歸還這四萬兵的,他討走了李嫣兒與李賢。以他的心思,此舉必有深意,或許這才是他的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