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快步衝上前,淺淺再度拉住他,她不給他機會甩開自己,急忙道:「你別去,別讓皇帝賜婚,我會幫你把日子過得很好。」
她的聲音清脆響亮,劉公公聽到了,轉過頭。
楚默淵動作比他更快,他迅速旋身,擋住劉公公的視線。
他看她了,他的眼光和過去一樣有著濃濃的愛意,這是不是代表,只要能說服他,他就不會要皇帝為他擇定的新娘?
淺淺揚眉迎上他的視線,眼底盛滿渴盼希冀,她但願能夠留下他的身影,但願他不要轉頭離去。
「我是說真的,我有很多主意,可以幫你賺很多錢,我有很多專業知識,可以幫你把遼州開發成沃土,我不只能教你通商,還能教你進行國際貿易,我可以為你培養大量人才,真的真的!你要相信我,只要政績夠好,你一定能夠陞官,你不需要靠賜婚來得到這一切。」
她說得那麼認真努力,她眼裡流露著說不出口的恐懼,而楚默淵的心卻沉入谷底。他明白,淺淺把他當成向禹侗了,她在害怕,害怕再次被拋棄?
「你可不可以不要進京?」
她軟聲要求,討好的表情酸了他心。
「不可以。」他硬起心腸,咬牙拒絕。
他看見她受傷了,但她硬是擠出一絲微笑,企圖說服自己,她聽到的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說「不可以」,是因為聖命不能違,是指他無法不遵命。
對啊對啊,她怎會忘記,這時代的男人從小被教育要忠君愛國,要把皇帝看得比天更高。
沒關係,愛情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如果他非去不可,她願意陪他面對,不管皇帝要責難、要批判,她都與他同進退。
「那我和你一起進京,好不好?」她再度軟聲哀求,幾近討好。
「不好。」他的拒絕逼出她眼底淚花,十指卻仍然緊緊拽住他,眼角餘光發現劉公公走近,楚默淵急道:「放開我。」
輕輕的三個字,於她卻如千斤重鎚,她有喘不過氣的窒息。
「你說……放開嗎?」她需要再問一遍,確定那是他的聲音、他的心意,確定他要她……放手?
「對。」身子挪個角度,楚默淵遮住劉公公視線,他不確定劉順有沒有見過徐妃,他不能冒這個險,必須快刀斷亂麻。
「意思是,你要接受皇帝賜婚?」
「對。」
「那我算什麼?」
「你以為自己算什麼?」急切的口氣中帶起一絲怒意。
「姨娘嗎?通房丫頭嗎?」
「不然呢?你以為自己是正頭夫人?」
他冷冽的話像刀斧砍上她的心。
淺淺垂眸,看見自尊碎了一地,驕傲成了齎粉,原來她珍而重之的愛情只是人家的不屑一顧。
浮起一抹自嘲笑意,再抬眼,她問:「你確定?」
牙關咬得死緊,但他必須逼迫自己。「確定。」
她點點頭,目光與他對上。「很好,那你知不知道,我不愛你了?」
他沒回答,只是試著用高大健碩的身子繼續擋住劉公公視線。
她抬高下巴,笑得驕傲,卻也笑得讓人心碎。「不知道嗎?沒關係,現在你知道了。記住,是我先不要你的,不是你不要我。」
她毅然決然轉身,再也不看他一眼。
一步一步,她走得無比沉重,每走一步,她便對自己說一句,我不要他了。
天下何處無芳草,緣聚人聚,緣斷人散。
對啊,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亘古永恆,愛情本就是一段接一段,以鑽石比喻愛情,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詞……
看著她的無助茫然,楚默淵逼自己狠心。「來人,把她關起來,不許她出門一步。」
淺淺繼續走著,她聽不見了,聽不見他的聲音,聽不見他的心狠,她沒有餘力記掛他,她只能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把心給封住。
她想,封得夠緊夠密,就能不受傷。
她想,把他的聲音、他的影子、他的好……把有關他的一切一切通通關在外頭,那麼傷口就不會痛。
楚默淵轉身,對劉公公一笑,道:「劉公公請!」
劉公公笑道:「紅袖添香,楚將軍在遼州過得不錯。」
「公公說笑,只是個不識大體的丫頭。」
淺淺眼睛一閉,兩顆豆大淚珠墜落,還以為封了心就能夠聽不見,原來還是能夠聽見的……
她不懂,怎麼會這樣子?還以為自己被珍愛珍重,卻沒到原來她只是個不識大體的丫頭。
丫頭……怎會覺得這兩個字從男人嘴裡說出是帶寵溺的甜美可愛?明明就只是……丫頭……
枚靖山快步走到淺淺身前,道:「不要胡思亂想,安心等默淵回來。」
「好。」嘴上說好,心裡卻疑問,等他回來做什麼啊,再做個不識大體、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丫頭?
「默淵會回來的。」秋靖山心疼她的傷心,想要安慰她,但眼下情況不好多說。
「哦。」還會帶嬌妻美妾,然後……也許會再說一句「我會護你一生」之類的承諾,可怎麼辦啊?她那麼貪心,除了他的保護,她還想要更多。
秋靖山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她不由衷地笑著,合作點頭,卻是再明白不過,不會了,心底屬於愛情的那一個區塊已經死掉。
淺淺垂頭,乖乖回到後院。有點累,她需要一張床、一床被,她需要認真掃除不該存在的情感累贅。
「我去找盧將軍。」秋靖山走回袁立融身邊道。
「好,我安排府里的護衛。」一內一外,他們必須攜手合作,共度危機。
淺淺被禁足了,大門出不去,二門邁不開,能進出的只有卧室和廚房。
心情很糟,但她不是會遷怒的那種人,她安靜而沉默,對每個人微笑,卻不曉得自己的笑容有多麼牽強。
在他心裡,她只是通房丫頭。
「只是」?她認為自己是「唯一」,沒想到卯足全力,她成了他的「只是」。
她誤以為前世的自己帶著拖油瓶,他還願意接納,代表他對她的愛無人能比,原來只因為前世的他沒有拿到一紙賜婚聖旨。
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很清楚的呀,她很清楚自以為是、自我中心,是再膚淺不過的行徑,沒想到她還是落入自以為是的窠臼,直到當頭棒喝才瞬間清醒,方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大笑柄。
要是聖旨早來個幾天就好,那麼他不會進莊子,不會出現亂七八糟的吻,不會讓慾望凌駕一切,更不會讓她決定愛他,不會一夜激情,成為他的女人。
要是寡言的他別把愛情表現得那麼明顯就好,那麼她會多矜持幾分,會認真把他當成掠奪財產的惡主人,保持距離,心才安全。
要是向禹侗別透露前世經歷就好,那麼她不會多方猜測,用前世經驗告訴自己,楚默淵是值得交付一生的男人。
要是……她的「要是」沒有發生,事情順理成章發展到眼前的局面,她不曉得是該痛恨自己還是後悔。
他沒有錯,在男人心裡,愛情只佔很小的部分,他們的人生不會讓愛情凌駕一切,她不該恨他怨他,他只是做了所有男人都會做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