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半琴聲
?劉鐵匠猛烈的咳嗽幾聲,臉上油亮褶皺的皮膚跟著抽動幾下,他的眼睛瞪的像要從眼眶裡鼓出來一樣,他啞著嗓子,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喊道,「我要讓閻王老爺懲治他們,讓他們跟著我一起下去!」
「爹,您胡說什麼呀!」劉鐵匠的女兒知道,自己的爹是真的氣急了。也難怪,那哥仨個的良心被狗吃了,親爹病了都沒來看一眼,若真是有報應,也是他們自找的。
想到爹恐怕熬不過今天晚上,劉鐵匠的女兒擦著眼淚起身去找爹的壽衣。那還是兩年前,她偷偷用綉帕子的錢替爹準備的呢。放壽衣的大木箱子就放在門邊,正在轉身的時候,忽然一眼撇見沒關嚴的門縫兒外面,似乎有個人影再晃動。
本來劉鐵匠的女兒守在這裡就心驚膽顫,忽然看到外面有人,忍不住叫了出來,「誰!」隨著這聲叫喊,一陣寒風吹來,腐朽的木門「吱呀吱呀吱呀呀」的開了,一個身高不足兩尺,腦袋渾圓,大腹便便的怪物正站在門口,見劉鐵匠的女兒出來,竟然沖她吐出了鮮紅的舌頭,嚇得她頓時一聲驚叫,人不由自主的朝後倒了下去!
一個男人略帶責備的聲音緊跟著響了起來,「仲華池,能不能把你的玩兒心收收,人嚇人可真的會嚇死人的!」那「怪物」的身體忽然「暴漲」成了一個正常成年男子的高矮,仲華池摘下臉上的面具,拿在手裡怕打著大笑,「誰知道她這麼不禁嚇,我還不是一心為了你,這麼一來,就沒人知道咱們來過了!」
燕合宜走到劉鐵匠床邊,見他的鼻尖和額頭上都出了一層細密的油汗,人也出氣多進氣少,就知道人已經不行了。他恍惚記得劉鐵匠是有兒子的,可是現在卻一個都不在跟前,也著實凄涼。
他走到床邊,劉鐵匠感覺到床邊來了人,眼睛圓睜著,眼神卻開始渙散了,根本看不清楚。他叫道,「是老大來了嗎?」直到這時,劉鐵匠心裡還是惦記著兒子。燕合宜把手伸過去,緊緊握住劉鐵匠枯乾的手掌。那上面有大大小小無數的繭子,硌的手心疼,這輩子的經歷,都刻在了這些繭子上。
「爹,我來了!」燕合宜不忍讓老人傷心,仲華池卻吃驚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可思議的盯著他,滿臉跑眉毛,不知道想要表達什麼。劉鐵匠眼角有渾濁的淚水滾落,人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是緩緩的,緩緩的點了點頭,手忽然一松,頭一歪,就這麼去了。
「我的天吶,能被你叫一聲爹,至少也要折三年的陽壽。他一個將死之人,難怪立刻就去了,唉,可悲啊,可悲!」仲華池一邊說,一邊扶起倒在地上的劉鐵匠的女兒,「咱們的事兒都完了,等明天她醒了,一哭一嚎,把老爹下了葬,她這個做女兒一輩子的事兒,也就都完了。」
「不急著走,」燕合宜從袖中掏出一塊兒綉著春燕的白色帕子,蒙在劉鐵匠的臉上,轉身對仲華池說,「和咱們立下賭約的那個人,還沒來!」仲華池一拍腦門兒,一驚一乍的說,「對了對了,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兒給忘了!讓我算算,這回咱們能賺多少!」
他掏出純金打造的小算盤,噼噼啪啪的撥弄著,燕合宜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一支帶著紅色流蘇的飛鏢已經出現在了劉鐵匠家的木門上,上面還釘著一個小紙卷。
燕合宜走過去把飛鏢拔下來,打開紙卷,上面用簪花小楷寫著一行小字,「鎮東小橋見!」這字跡陌生又帶著一點兒熟悉感,不知道怎麼的,燕合宜那顆比寒冰還要堅硬的心像被什麼劈開了一樣,隱隱作疼。
「什麼,鎮東?」仲華池從他背後探出腦袋來看了一眼,就跳起來叫道,「不行不行,這地方絕對不能去!」他拽起燕合宜就往外走,「你不是不知道,這鎮子別中間流過的小河分開,一半是陰間地獄,一邊是陽世天堂。那鎮東可是死人的地盤兒,多看一眼都會招惹上不幹凈的東西,你趕緊跟我回家,哪兒都不許去!」
他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燕合宜卻還是站在原地,動也沒動。這手千斤墜的功夫,沒個十年八年是練不成的。仲華池累了,也急了,「行,你要去我不攔著你,但是我不去,死活都不去!」仲華池說完就要走,卻被燕合宜反手扣住脈門,硬拉著他出了劉鐵匠家,朝東邊去了。
這鎮子叫做蝶花鎮,鎮上的人雖然不多,但卻十分和氣,這也是燕合宜選了這裡定居下來的原因之一。可他到了這裡之後,就聽說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傳聞。這鎮子中間有一條小河淌過,將整個鎮子一分為二。鎮西是大家居住的地方,白日里熱鬧非凡。而鎮東則是陰魂出沒的所在,一過子時就人聲鼎沸。
有人說,那是死去的人在另一個世界的生活方式。曾經有人大著膽子,在夜半子時溜到河邊,想看看另一邊是不時真有鬼。可那人一到河邊就被嚇的昏死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瘋了,反反覆復說的都是,「有鬼啊,有鬼,他們來抓我了!」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敢去鎮子東邊了。燕合宜卻不信這個邪,他就是這夜幕中的活鬼,還怕那些死人嗎?
河水嘩啦啦的淌著,到了河邊,仲華池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他哀求道,「燕合宜,你就看在咱們這麼多年交情的份兒上,放過我好不好?我雖然已經過了娶親的年紀,可媳婦兒還八字沒一撇,你好歹也讓我給仲家留個后再死啊!」
燕合宜鬆開他,指著對面說,「你好好看看,那邊燈火通明,哪裡像是有鬼的樣子?說不定,你的姻緣就在那邊呢!」仲華池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就算那邊有個天仙等我,我也不去!」
忽然,一陣極好的琴聲從河的對岸傳來,燕合宜的唇邊忽然露出一抹詭笑,看來這回仲華池不去也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