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天的風夏天的雨(二十)

第十二章 春天的風夏天的雨(二十)

一個莫名其妙就陷入夢遊狀態的前鋒和一個橫空出世的半禿頭,共同導演了一場只能用「撲朔迷離」來形容的決賽,然後這場讓我們的聯賽變得支離破碎的世界足球盛宴總算是曲終人散。在媒體漫不經心的關注下,在球迷們疲憊目光的注視中,聯賽的第二階段波瀾不驚地如期展開了。

第二階段的第一場比賽就讓許多俱樂部和賽區組委會叫苦連天:所有九場比賽的觀眾人數比第一階段的平均值低了至少三十五個百分點,而那場被央視體育頻道現場直播的比賽最慘,採訪這場比賽的記者們粗略估算了一下,這座體育場的上座率還不到十分之一,這也就是說,能容納四萬多人的體育場最多也就有四千名觀眾……報紙上已經有隱去名字的俱樂部老總在罵娘:贊助費廣告費這費那費統統卷進自己腰包的足協到底在幹什麼,難道這種被生生割裂的聯賽能吸引住觀眾嗎?!沒有觀眾的聯賽,能有生命力嗎?!

於是有「資深業內人士」出主意,認為今後的聯賽也應該改進為跨年度的比賽,這樣才能更好地同國際慣例接軌,同時也能規避奧運會和世界盃這種大型體育盛會對聯賽進程的衝擊,最重要的是,這樣能夠讓觀眾保持對聯賽的熱情。這個有建設性的建議自然得到俱樂部和媒體的擁護——對他們來說,觀眾就意味著市場,市場就意味著效益。

?…可足協根本就沒理會這事。什麼聯賽跨年度。這純粹就是扯淡,說這話的人也不想想,瀋陽和延邊這兩個地處東北地賽區怎麼個「跨年度」?總不成讓他們回回聯賽伊始就是一連串的主場,然後寒冬臘月時節又是一連串客場吧?要真是這樣設計聯賽賽程的話,只怕已經小有名氣的甲A聯賽就會成為別人的笑柄?

足協沒理睬「跨年度聯賽」這一新鮮事物,原本打算在這上面做點文章的媒體也就沒了對手,他們不得不重新尋找那些能吸引讀者目光的新聞。可讀者想看什麼樣地新聞呢?世界盃這個題目是挖不出什麼新意了。再說報紙上連篇累牘地報道這「空前盛況」那「情緒高漲」,讀者早就膩味了;歐洲各大聯賽倒是精彩。可人家這時候正在放暑假哩;有個在高盧一球成名的傢伙被三四家豪門舞著支票追逐,身價暴漲了幾千萬美圓,可他就是再貴也和咱們不相干……

撓破頭皮地記者和編輯們只能繼續在聯賽里跑新聞。

周五的某足球報紙上刊登了一篇題為「《是陶然拖累了歐陽東,還是歐陽東拖累了陶然》」文章。文章中簡略地敘述了莆陽陶然的歷史和傳統,「這支在甲B摸爬滾打了四年的俱樂部,有過闖進足協杯決賽的輝煌和四比零逆轉大連長風的奇迹,……雖然沒有球星。但是有一批如向冉、周富通、勞舍爾這樣實而不華的球員,還有一顆永不服輸地心……所以在去年的晉級附加賽上,他們以殘陣出戰,卻一舉拿下晉級甲A的最後一個名額。」文章中重點提到,自從歐陽東加盟這支升班馬之後,「素以邊路進攻與防守反擊聞名甲B」的莆陽陶然變得教人「琢磨不透」,他們不但放棄了防守反擊這個風行甲A的戰術,而且成績也時好時壞。既能在客場差點xian翻武漢風雅,又能在青島輸上個創記錄的零比七,而歐陽東自己哩,「重慶展望那個才華出眾的核心不見了,莆陽陶然多了一個狀態起伏不定的中場,……再沒有靈氣逼人地盤帶。也沒有暗藏殺機的突破,更沒有想象力豐富的傳球。」文章最後說道,「是平庸的莆陽陶然連累了歐陽東哩,還是回歸平庸的歐陽東拖累了莆陽陶然呢?我們不知道這二者中的哪一個是事實。我們唯一清楚地事實是,上一場比賽前歐陽東的名字根本沒出現在陶然出場球員的大名單里,而這一輪的客場,袁仲智也沒帶上他曾經的愛將……」

看完這篇文章的莆陽球迷立刻就懵了。

報紙上不是一早就有關於這事的報道么?歐陽東不是因為訓練中膝關節內側肌肉拉傷需要休息十天么?怎麼今天的報紙上又是這樣言之灼灼地直指歐陽東失去了袁仲智的信任呢?到底哪一條消息才是真的啊?

連兩個隨隊到客場地莆陽記者也將信將疑地拿著報紙找上袁仲智。

正為客場比賽地戰術安排和人員配置傷腦筋的袁仲智不得不抽出空來接受採訪,他苦笑著對兩個莆陽記者解釋,歐陽東地確是在聯賽第二階段開始前的訓練中拉傷了膝關節內側韌帶,至少需要三周的休息;至於歐陽東被他放棄一說。壓根就是子虛烏有的造謠。他不知道那篇文章的作者都是從什麼渠道獲得的消息,至少他沒來採訪過自己。也沒採訪過陶然的其他教練,至於俱樂部其他的官員,除了總經理方贊昊和新聞官以外,別人一般不會接受記者的採訪……

「這純粹是胡說八道!」袁仲智既生氣又無可奈何地告訴兩個記者。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重,他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道,「歐陽東只是有傷才錯過了這兩輪聯賽,等下一輪我們回到主場迎戰大連長風時,只要隊醫同意,他就能參加比賽了。這一點我可以保證。其實我比你們還焦急地期待著他回來哩……」

?。兩個記者笑了。作為莆陽人,他們能理解袁仲智現在的心情,接連輸掉兩輪比賽的莆陽陶然又一次跌進降級區,從戰術角度來說,陶然也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需要歐陽東這個核?

然而他們並沒能真正明白袁仲智末了那句話里的意思。

還記得轉會來莆陽地丁曉軍第一眼看見歐陽東時,他就覺得東子變了么?實際上不止是丁曉軍有這個感覺。袁仲智、彭山和向冉他們這些與東子朝夕相處的人也有同樣的感覺,聯賽的暫歇期之後重新回到莆陽的歐陽東的確變了,變得讓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了,也變得……更教人放心了?!

袁仲智期待的就是這個「更教人放心地東子」。

********************

聯賽第十四輪,莆陽陶然在主場迎戰大連長風。

莆陽球迷對這場比賽的興緻不是太高,傍晚時分依舊熱得教人難受地天氣是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是前不久才目睹了那麼多場精彩的比賽。這平平淡淡的甲A聯賽實在是難以提起人們的胃口,再加上眼下陶然已經連輸掉三場。糟糕的成績也讓觀眾望而卻步……

「跳樓價!大出血!甲票五十,乙票二十五!」

比賽開始前,人民體育場大門外的黃牛黨們就在不遺餘力地吆喝著。他們已經顧不得擔心那些維持秩序的警察了——把可能地損失降到最低,這才是他們眼下最操心的事。可事實再一次證明,美好的希望和殘酷的現實永遠是背道而馳。到比賽開始前二十分鐘,一張原價八十元的甲票已經跌破二十五,而沒能出手的乙票則全部砸在黃牛們的手裡……

當體育場里廣播比賽雙方出場球員名單時。球票的價格迅速降到二十元就能買一張甲票和兩張乙票,已經有人在大聲咒罵著,並且扯碎了手裡大把地球票。這幾個激動的票販子倒霉了,三四個胳膊上套著紅袖標的衛生監督員馬上圍住了他們,二話沒說便給每人開出一張五十元的罰款單,還義正詞嚴地要求他們把地上的碎紙屑統統撿起來。幾個倒霉蛋的情緒都快失控了,可在幾個維護治安地警察嚴厲目光的注視下,他們還是乖乖地認繳了罰款。並且嘟囔著收拾了一地的破紙片。

目睹這一切,我們不禁嘆息,就在一個月前陶然主場迎戰雲南八星時,這個地方還熱鬧得就象春節里的廟會一樣哩,那時候一張乙票也能賣到甲票的價……當然我們也感慨莆陽陶然的本事,這支甲A球隊輕輕鬆鬆就把倒賣球票的票販子們修理了一回。讓這些在政府部門多次整頓中也沒傷筋動骨的傢伙們吃了大虧。

可當我們靜下心來仔細思考這事,又覺得這實際上是莆陽陶然的悲哀——難道說莆陽那火紅的球市已經在走下坡路了嗎?對足球運動有著質樸執著感情地莆陽人也開始遠離球場了嗎?這個時候,袁仲智和歐陽東向冉他們又會做些什麼呢?

******************

我們不能不承認,在比賽開始前地那段時間裡,體育場里的氣氛並不熱烈,以前比賽前那有節奏地鼓點變得有氣無力起來,幾個陶然球迷協會的啦啦隊的助威聲也不那麼整齊,主裁判鳴響開場哨時,體育場的上座率還不到六成,在各個位置較好的看台之間的通道上。還有不少上上下下尋找好座位的觀眾。即便是那些坐著的人,也在心不在焉地說著閑話——大部分人的心思都還沒在這體育場里……

?;猜枚分先時大連長風要了球權。當主裁判一聲哨響,站在中圈裡的兩個長風前鋒一磕一撥就把皮球轉給了他們的中場,轉眼間足球就傳遞到邊路;邊前衛帶球跑了兩步,見對手上來攔截,就再把球傳給接應的隊友,然後皮球斜轉到中路;腳下控制著足球的長風中場跑動中抬頭打量了一眼前面的局勢,理智地選擇了再次分邊——這一回是向斜後方傳遞到對手防守相對薄弱的左側,在傳球的同時他還順勢避讓開向冉的搶?

幾乎是貼著草皮滾動的皮球被驟然加速的歐陽東斷下了!

他的腳尖一點,皮球就改變了運動路線;跟上兩步再用腳弓一扣,從斜向奔跑轉為橫向帶球,那個傳球失誤的長風中場在他背後地一記鏟斷就落了空;移動中他的右腳外側在皮球上輕輕一碰。足球斜著就躥向從邊路高速內切的恩特里希;兩個原本盯住歐陽東的長風隊員立刻就分出一人去協防恩特里希,在他們身後隨時準備補位的長風中衛也移動了一下腳步,重新調整了防守的重心;恩特里希立刻就把皮球再傳回已經擺拖對手並且ha入禁區內空擋的歐陽東——

被四名長風隊員從三個方向包夾地歐陽東立刻就面臨著三個選擇:晃過位置重疊的兩名防守隊員自己射門,或者馬上把皮球傳給在另外一側奔跑呼應地周富通,要麼把皮球再交給恩特里希……

歐陽東沒有猶豫就向左側移動,可皮球卻被他用腳後跟磕出去;

緊隨在他身後斜向交叉跑動的肖晉武撩起腿來一讓;

跟著陶然前鋒的長風隊員還搶前一步伸去腿去做了一個阻止肖晉武射門的動作;

跟進的向冉完全是下意識地掄起大腿迎著皮球就是一腳!

這是既沒有角度也沒有技巧的純粹力量型射門,可這的地確確是中衛出身的陶然隊長在正式比賽里的第一腳射門。而這第一腳射門,居然就進球了……

「一分十七秒!一分十七秒!這是今年聯賽最快的進球!」電視台主持人激動得連聲音都有些走調了。「不可思議,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他興奮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電視機前的觀眾們誰都不知道他嘴裡念叨的「不可思議」到底指的是什麼事。

體育場里不少觀眾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聳立在看台一壁地巨大的電子顯示屏就已經打出了一比零的比分。

別說觀眾急忙間還沒反應過來,即便是袁仲智和彭山也沒鬧清楚,他倆湊到一塊兒正在點煙,可散煙給他們的周景文已經扔掉了手裡剛剛點燃的煙捲象個孩子一樣蹦了起來!

在莆陽四年只用頭頂進倆球的向冉都傻

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地第三粒進球竟然會來得這樣精彩——他知道這粒進球絕對稱得上「精彩」,東子的搶斷、東子和恩特里希的二過二配合、周富通和恩特里希的牽扯、東子隱蔽的傳遞、肖晉武神來之筆一般的讓過……最後,他用簡簡單單的射門為這一切鋪墊畫上一個最完美的句號……

在鋪天蓋地的歡呼喝彩中,滿臉通紅的向冉和隊友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這粒進球是屬於你們地!是屬於我們大家地!

***********

比分上領先了,袁仲智倒有些坐不住了,過早的進球總會帶來一些意料之外地事情,他在場地邊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歐陽東接連策劃了兩次高質量的反擊。並且把大連長風的後衛線重新壓回到自己的半場之後,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還沒坐穩當他就劈頭問道:「向冉那球是怎麼進的?」

「再前天下午東子他們賭東道,二對三,輸了的晚飯請客……」

?。彭山倒是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周四下午訓練結束,不知道怎麼回事。丁曉軍、甄智晃還有周富通為了一頓晚飯和向冉與歐陽東賭起了東道,口口聲聲說只要東子和向冉能在五次二對三的小對抗里完成一次成功的射門,就輪流請他們吃一頓,不然東子和向冉就得請他們吃一頓。剛才那看上去就象事先演練過的戰術配合便是那次賭博的產?

搞清楚事情的原委,袁仲智笑了:「這種賭博應該提倡。」然後他又問,「最後誰贏了?」

?。「東子和向冉輸了。」彭山咧著嘴笑了。周四晚上那頓就是歐陽東請的,他還點了一道最貴的菜。停了停,他笑著解釋道,「甄智晃和周富通這些傢伙擺明了就是想佔東子他們的便宜,丁曉軍是跟著瞎起鬨的……」他這樣說也把自己給繞了進去。歐陽東和向冉設計的幾套方案全是教他給戳穿?

「肖晉武呢?他當時也在?」

?。「……他是裁判。」彭山訕訕地說道。誰都知道他和甄智晃私交感情最好。向冉和東子根本就不相信他在這種場合能有一個公正的立場。於是就把在場地邊解繃帶地肖晉武拖來做公?

」袁仲智盯著場上唆著嘴唇沒吭聲。半晌才說了一句:「小肖這球讓得挺機靈啊。

這個評價讓彭山和周景文交換了一下眼神。雖然地點不那麼合適,但這是袁仲智第一次對前鋒線的人員組合表明態度,看來因為傷病而失去主力位置的余嘉亮還得繼續在替補席上呆下去了。

上半時第四十三分鐘,莆陽陶然完成了第八次射門,周富通接到同伴的傳中球半轉身勁射,長風守門員飛身奮力撲救。肖晉武跟進補射,把比分改寫為二比零。

*******************

?。在一聲連一聲有節奏的鼓點中。在兩萬多球迷「莆陽!莆陽!」的吶喊聲中,兩球在手的莆陽陶然在下半時一開始就亢奮起來,進攻一浪高過一浪,不單后腰向冉多次衝進大連長風地禁區里去尋找射門的感覺,連甄智晃領銜地後衛們也集體壓過了中?

「把球傳給我!」歐陽東不止一次揚起手臂大聲要球,他希望通過自己的盤帶和組織讓球隊的速度慢下來,讓比賽的節奏更為平穩。可只要皮球一轉到隊友的腳下,他們總會第一時間尋找進攻的機會,尤其是在向冉屢屢越過他前ha之後,陶然戰術體系中以向冉為基準的攻防位置就不可逆轉地前移了。

既然一時尋不到辦法控制比賽地節奏,歐陽東只好掉過頭來叮囑甄智晃,讓後衛線一定要注意保持距離,要防止對手打快速反擊。當甄智晃又一次站到對手的半場時,他甚至沖著自己多年的好朋友兼隊友發了火:「又不是搶人。你他娘的這麼kao上來幹什麼!」

可已經打瘋了的隊友們沒聽他的。

今天總算找到出氣筒了!他們在青島受的屈辱一定要發泄出來!

袁仲智也意識到隊員們這種不理智的進攻可能帶來地惡果,他立刻著手換人,因為反覆衝擊而體能不支的周富通被余嘉亮換下,稍後他又用另外一名年青邊前衛賀平換下了恩特里希——換上余嘉亮是為了繼續對大連長風施加壓力,而換上賀平是因為這個前衛的速度比較慢,能夠更好地緩和下比賽的節奏。可陶然主教練這一回是徹底失算了。他錯誤地估計了兩個年青隊員的潛力,這兩個曾經的主力在這個賽季里幾乎是前後腳地坐在了板凳上,他們早就憋著一肚子火,一直想找機會好好地表現一番然後奪回屬於自己地位置……

換人後的莆陽陶然節奏更快,兩個年青的生力軍在三分鐘里就各自完成了一次射門。

陶然很快就為自己的不成熟付出了代價。

第六十七分鐘大連長風利用一次快速反擊形成單刀,輕而易舉就把比分改寫成二比一;

三分鐘后大連長風再一次撕破陶然太過kao前的防線,眼看趕不上的勞舍爾不得已只好用犯規來阻止對手,主裁判的手立刻便指向禁區里那白晃晃的圓點,並且毫不猶豫地用一張紅牌把故意拉人的勞舍爾逐出賽場……

丁曉軍判斷對了方向,但皮球的速度實在太快……

二比二!

?!體育場里沸騰地氣氛陡轉直下。那整齊地教人熱血沸騰的吶喊聲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零星地詛咒和謾罵,有節奏的鼓點也不見了。只有偶爾一串沒有回應的悶響,球迷們臉上浮現著失望和悲傷,有人已經絕望地把球票扯得粉碎——他們只能用這個動作來發泄心頭的憤怒和怨氣,尤其是他們看見陶然隊員們在這之後表現出的那副垂頭喪氣的死不溜秋模樣,他們就更想砸點什麼東西來渲泄鬱結在胸膛里的憤?

「袁仲智!下課!」南看台上有人喊道。

這個口號立刻得到不少人的響應。

陶然隊的教練和替補隊員們都木著臉一聲不吭,只有袁仲智的臉上不禁lou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兩年半了,他在莆陽已經呆了兩年半了。這「下課」地呼聲還是第一次聽到哩,從這一點來說,他真要感激這些可愛的莆陽球迷——他們容忍自己這個從來沒有執教經驗的主教練整整兩年半了……

他對彭山說了一句什麼,彭山點頭答應著站起來,招呼一名隊員起來熱身,然後自己走向第四裁判。

「袁仲智!——下課!」

體育場上空回蕩著這令人難以忍受也備感屈辱的呼喊。

面無表情的袁仲智從褲兜里掏出煙盒,抻出一支來摩挲著。然後給自己點上。他突然仰起臉上死死地盯著場上奔跑著的球員們,在來來回回的人影中。他找到了陶然二十四號。

歐陽東以前也聽見過這種呼喊地……

下課的呼喊就讓自己全身地血液都涌到頭部,喉嚨里乾渴得似乎著了火,胸腔里就象有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壓著一般讓人感到窒息,那麼歐陽東當初面對那種更為**裸的辱罵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袁仲智想象不出來,他也不敢去想象。

恍惚間袁仲智覺得自己比以前更加了解自己的弟子,同時他也感覺到自己很尊敬自己的隊員。在那樣的屈辱之後還能頑強地堅持地人總是讓人敬佩的……

***********

「還有十五分鐘,別急!千萬不要急!咱們能贏的!」歐陽東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的隊友,希望他們能在剩下的比賽里振作起來。「他們的右後衛和中衛的配合不默契,你和小余要注意這個位置!」他這樣告訴肖晉武。「你是隊長,你得拿出隊長的樣,你要是也垮了,認輸了,別人怎麼辦?相信我。咱們不會輸地!」發前場自由球時他叮囑向冉。「你得盯住那個前鋒,盯死他!別讓他再那麼輕易就能有機會!」對手發角球時他朝甄智晃吼叫著。兩個失球甄智晃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歐陽東自然不會對他客氣。

「咱們還有時間,不要急!我們一定能贏!」

「給我球!」

「傳過來!」

在董長江還是莆陽陶然主教練時,他對歐陽東曾經有過一句很中肯的評價:「他有技術,有天賦。有很強的比賽閱讀能力,也有很強的組織能力,但是——他在球場上太沉默!他沒有責任感!他只能是一個核心,卻不能做一支球隊的隊長!」

假如董指導看見如今地歐陽東的話,他一定會重新評價他的……

歐陽東的不懈努力終於讓比賽重新回到陶然熟悉的節奏,他就象指使自己的手臂一樣調度著球隊的進攻。雖然隊友們還不大熟悉他的方式,但是他們願意相信他,雖然隊友們的配合看上去還很生疏——這不能怪他們,我們的東子以前確實很少和隊友們進行戰術上地交流,而且他在平時地訓練里又總找不著狀態。所以到了賽場上他們很難適應他——但是他們在努力理解他……

?…現在的陶然進攻節奏並不是很快。甚至還給大連長風留下了一些活動地空間,讓他們能夠在中場和自己糾纏。但就是在這不緊不慢的廝殺中,陶然已經製造了兩次有威脅的機會,一次是賀平由邊路內切,可惜隊友的接應不夠及時而被對手破壞;另外一次是歐陽東的直塞,就打長風右後衛和中衛之間的空擋,可惜換到這一側來牽扯的余嘉亮沒能提前領會到歐陽東的意圖,等歐陽東的皮球遞出來時,兩名對手一個「關門」就把年輕的陶然前鋒阻隔在防線之外?

人數上佔優勢心理上也佔優勢的大連也有機會,第七十八分鐘時他們的直接自由球就差點改寫比分,是丁曉軍竭盡全力的撲救和甄智晃球門線上的倒勾挽救了球隊;第八十四分鐘時丁曉軍還完成了一次更驚險的撲救,對手在球門前三米處的勁射讓他硬生生用雙拳砸出了禁區……

第八十六分鐘,大連長風在右路發動快攻,下底之後晃出起球空擋的長風隊員開出一記質量不是很高的低平球,皮球被出擊的丁曉軍摘下;

丁曉軍立刻用手拋球發動快攻——他把皮球拋給了中路的歐陽東!

歐陽東在奔跑中接連兩個變向就把第一個上來堵截的長風隊員晃得踉踉蹌蹌地搶倒在草叢裡;第二個隊員的貼地鏟斷也沒能阻止住歐陽東的前進;突然加速的歐陽東不僅甩開了背後的追趕者,還用一個近似於反關節運動的假動作騙得第三個長風隊員撲了個空;急停,變向,再急停,再變向,第三次急停時長風隊長終於受不了這種忽快忽慢忽左忽右的折磨,惶急中他就象賭博一般朝他臆測的歐陽東突破方向伸出了腿,可歐陽東卻從他身側抹了過去;在接近禁區時歐陽東前面和側翼各有一個防守隊員,他們已經佔住了有利位置——他永遠不會有突破的機會,他們就是拼著吃牌也要攔下這個傢伙!

沒有陶然隊員上來接應,他們和對手一樣,都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歐陽東那雜耍一般的表演;

體育場里安靜得就象這裡空無一人;

莆陽陶然和大連長風的教練替補席上沒有一個人還能坐著,每個人都緊張地注視著那三個即將糾纏到一起的球員;

歐陽東帶球突破;

兩個長風防守隊員關門包夾——兩條腿一起伸出來,直端端地截向那個就象粘在歐陽東腳上一般的皮球!

假如歐陽東放棄足球,或者他能夠從兩名隊員之間穿過去;假如他不願意放棄皮球,那麼他多半會連球帶人一塊兒被鏟倒在草坪上;即便是皮球能過去,他的人也不可能過去,防守隊員那兩張兇悍得有些猙獰的面孔暴lou了他們不可告人的企圖……

黑白相間的足球被腳尖輕盈地挑起來,越過了兩名防守隊員的頭頂,歐陽東就象個幽靈一般從兩名隊員之間的空隙里躥過去,然而他已經衝過了皮球;他半側著身用腳後跟在落下的皮球上一磕,把這黑白色的傢伙撩到自己的身前……

長風的守門員棄門出擊……他已經沒有了面對歐陽東射門的勇氣,甚至都沒用心去留意皮球,只是摁住歐陽東的肩膀,把他xian翻在草叢裡……

就在長風守門員即將得逞前的一剎那,歐陽東的腳尖輕輕一捅,皮球從守門員的身邊劃過,慢悠悠地滾進了大連長風的球門……

三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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