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絕非凡塵
夜晚的秦淮河,兩岸點燃著花燈。一艘小船自碼頭被放下,飄蕩其上。
秦淮河的兩側,儘是勾欄瓦舍、夜夜笙歌處所,而這一艘小船上面也是前面掛著兩個紅色的燈籠開道,船體之上覆蓋著雕花遮棚。
裡面的陳設宛若是一件客舍,有橫亘在船篷頂部的房梁,上面懸挂著五彩琉璃燈,船篷的兩側是座椅,中間是喝茶和吃菜用的小方桌。
夜冷風寒,尤其是到了要命的秋天。
朱紅玉披著一身小白貂在身上,儼然是要過冬的樣子。
潤夜坐在朱紅玉的對面,身上的衣衫還很單薄,他是真的不怕冷。
小桌子上的擺放著許多糕點,糕點放在糕點盒子裡面,足有十樣。
「哎呀,這船我是白天訂的,看你胃口不好,讓船家做了船點。吃點零食吧?」
朱紅玉無力的點了點頭,而後拿起一塊棗花酥來,只是吃了一口便膩了,將糕點放下喝茶來。
而河道兩側勾欄院的樂曲聲音和女孩子們好聽的聲音傳過來,朱紅玉不禁探頭看去。
「怎麼,你還喜歡秦樓楚館這種地方?」
朱紅玉「切」了一聲兒,看著前方什麼話也不說,潤夜看著朱紅玉,倒覺得是自己失禮了,很是尷尬。
「你若是喜歡,咱們就上去看看吧。」
潤夜為了討朱紅玉的喜歡,又這樣說。朱紅玉聽到這句話,突然間笑了。
方才對潤夜的不滿也消解了。
「走吧,一起去看看。只是你若是讓人認出來了可是不好的。」
潤夜聽到朱紅玉的說辭,便道:「掌教這個差,本就是為你當的,我害怕你因為我不是國師所以以此離開我,我總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
朱紅玉明白潤夜的意思,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船家,在你們這裡最好的勾欄院前面停下來,我們要去聽曲兒。」
船家聽到朱紅玉的這句話也是笑了。
「兩位客官真是恩愛啊,這天底下偷偷跑到勾欄院裡面偷腥的男人多,可是和自己的夫人一起去勾欄院裡面的少。祝二位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百年好合?
白頭偕老?
說實話,聽到這些話朱紅玉的鼻子一下子酸了,她知道這些祝願本該是能夠實現的,可是現在如她這樣的身體,再說什麼百年好合、白頭偕老都是白搭。
潤夜這邊聽到船家說朱紅玉是他的夫人,還有點暗喜。
還賤賤的問道:「店家,你如何知道我們是夫妻,再者說哪裡有夫人願意帶著相公一起去勾欄院的呢?」
店家回過頭來再看了朱紅玉和潤夜一眼,便笑了。
「我雖然是個秦淮河上撐花船的,但是我能看出來二位有夫妻相。從剛才一上來您就扶著這位姑娘,若不是夫人難道能碰人家嗎?」
朱紅玉看著潤夜,擺出一個特別無奈的表情來,潤夜笑得很是恣意。
很快,船到了秦淮河最火的勾欄院外面,這裡便是一夜千金、太子進太監出的花影館了。
裡面住著四位歌姬,都是整個秦淮河上最翹楚之人,縱然別的勾欄院裡面的頭牌,也絲毫比不上這四位歌姬絲毫。
潤夜扶著朱紅玉下了樓,兩個人相攜走入了花影館,說實話,朱紅玉看著這個花影館的名字,還真以為自己到了現代,這樣的名字在未來有很多。
花影館的外面站著四個小花童,她們都是一二十歲的樣子,手中拿著花籃朝著路道中間撒花。
朱紅玉便在這花瓣雨中被引著到了大堂,眼尖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來二位只是過來聽曲兒而不是找歌姬共度良宵的。
潤夜是做道士的,戒條之中也定然是不能呷妓的,這一點他願意守,否則就不能稱之為男人了。
只見此時,一位穿著清雅、與這大堂之內作陪男人的姑娘的服飾均所不同的女人的凳上花台,一下子堂下的眾人爆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
朱紅玉朝著這個女人看過去,眉宇之間儘是江南揚州女子那溫婉的容貌,這樣子讓朱紅玉想起來當初在趙里正家裡見的那些女婢,也都是操這一口揚州話。
「這是誰?」
朱紅玉拽著旁邊一桌的姑娘問道,那姑娘自然也是不俗。
「這是……」
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朱紅玉,知道她是外面來的女子,心想這天下怎麼會有男人帶著自己的夫人來勾欄院這種地方玩。
「嗯?」朱紅玉看著姑娘,以為是自己有什麼不妥,或者是沒有聽清楚。
「良家子怎麼回來這種地方?」
姑娘趁著朱紅玉還願意和她搭話,便問了兩句,朱紅玉一點也不在意。
「第一次來金陵,就是想看看聞名全國的姑娘到底長什麼樣子,也想看看花影樓的頭牌到底如何。」
「你所見如何?」
姑娘問道。
她心想這世間的女子都是善妒的,看不得自己的男人看別的女人,也見不得比自己長得好看的女人,她來這個地方不是找氣受嗎?
「現在這位台上的姑娘清雅非常,我十分喜歡,故而才問你叫做什麼。」
「她……她是我們這裡頭牌之末,叫做梅花。」
「這樣好看,竟然才是頭牌之末,太可惜了。」
坐在朱紅玉旁邊的女子見朱紅玉對台上的女人是真心實意的讚歎。
便收起剛才的想法,對著朱紅玉客客氣氣的問道:「姑娘如何稱呼?」
「朱紅玉。」
朱紅玉漫步盡心的說道,只見這女子蹙起眉頭來,而後道:「我、我叫做張詠蓮。」
兩個人正在說話的時候,花台上的女人便開始唱起來。
「禁庭春晝,鶯羽披新綉。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賭珠璣滿斗。日晚卻理殘妝,御前閑舞霓裳。誰道腰肢窈窕,折旋笑得君王。」
這首曲子……
朱紅玉聽著雖然只是詩詞,但是韻律很是和緩,聽起來很是讓人舒服。
女子的歌喉真的像是黃鸝鳥一樣,宛轉悠揚,暗夜之中彷彿看到了一朵發光的曇花,驚喜意外更是靜謐。
「禁庭春晝。」
朱紅玉重複著自己聽到的第一句話,張詠蓮也是個歌姬,只因為各種原因所以做了紅倌人。
「姑娘喜歡這個曲子?」
朱紅玉思索了一番,道:「並不是很喜歡,也聽不大懂,但是這女子的喉嚨宛若黃鸝鳥一般空靈,真是讓人羨慕。」
天吶,誰給她說一說這個曲子是什麼意思啊!
「對了,可有人對姑娘說過,您的名字現在不時興的,您不如換個名字。」
張詠蓮的話語讓朱紅玉有點尷尬,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是招誰惹誰了,怎麼突然間還被說成名字不好了?
「哦?不知道這個名字不好是哪裡的說法呀?」
朱紅玉看著張詠蓮,這簡直是無妄之災啊,也不知道自己招誰惹誰了。
「我聽客人說,現如今掌教聖人身邊的女人便叫做朱紅玉。」
聽到這句話,朱紅玉險些將手中的茶杯摔了。
縱使台上的女人歌喉如何婉轉動聽,朱紅玉都一點也不想聽了。
「這、這、這,哪有這個說法呀。」
朱紅玉在努力迴避自己是潤夜的「身邊的女人」這個說辭,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說法!
尤其是這將給潤夜帶來無盡的麻煩!
而且現在張詠蓮口中的「掌教聖人」就坐在她的旁邊,正看著她和張詠蓮話說啊喂!
「姑娘不是從汴京來了吧,不知道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前些日子我接待了一位來自汴京的客人,這客人酒後吐真言,說自己是朝雲觀的大事。他曾經服飾在朱紅玉的身邊,所以知道朱紅玉和掌教聖人的關係。其實我也不信這件事,但後來過了些日子,這個說法便傳開了,他們都津津樂道於掌教的情事。」
朱紅玉嘆了口氣,怎麼這個時代知識交流這麼不方便,也阻擋不了這些人的yy凡人心思!
「掌教在朝中的地位非比尋常,有關編排他的話語想必也是多吧。但是掌教究竟是統領玄門的,這件事多少也是眼紅的人杜撰的。」
朱紅玉說著這句話,還真是有點詭異。
她自己坐在這裡,還要給張詠蓮說自己是「杜撰出來的」,可以說十分的讓人無奈了。
「這件事也不是杜撰的,掌教如此身份沒有一兩個女人在身邊伺候,到底也說不過去。」
朱紅玉笑了笑,又道;「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去了。」
「哎,其實若是說別的女孩子,之前也不是沒有風傳過,但是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情了。但是唯獨這朱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是真的。」
朱紅玉疑惑的看著張詠蓮,問道:「為何?」
「汴京的朱家,現在炙手可熱。聽聞朱家公子在汴京只是正七品芝麻官,如同芝麻一樣的官員,在汴京算是什麼呢?但是偏偏朝野大員都往他們家跑,據說逢年過年的時候,家中的禮物都堆不下的。還有,這朱府的公子有一位姐姐,大他兩歲,卻嫁給了錦衣衛都指揮使。錦衣衛是如今最炙手可熱的職。按說,一個普通的錦衣衛大臣們見了都要行禮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卻娶了她的妹妹,按理說也不尋常了吧。」
朱紅玉對這些人捕風捉影的能力真的是佩服極了,沒有想到只是捕風捉影卻將事情的大概都還原出來了。
「也許吧,你說的是對的。」
朱紅玉說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潤夜在旁邊也是聽完了全部的故事,一下子笑了出來。
看到潤夜笑了,朱紅玉是真的有點惱火,心想都什麼時候了,怎麼潤夜還能笑得出來!這是開玩笑的事情!
「真好,若我是掌教,在這樣位高權重的位置上,想必只有一個女人相伴,也是幸福的。掌教聖人的位置,不是想坐就坐的,而且還要承受終身的孤獨苦惱。有一個女人在身邊也有些太美好了吧。」
雖然這話潤夜彷彿是在說別人,其實是說自己。
朱紅玉聽到這話,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痛苦的說道:「這世間誰不想白頭偕老,又有誰不想長命百歲呢?若是能陪著自己心愛的人走過幾十年的漫漫光陰,到底是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惜這世間有福氣的女子終究是少數。」
說著,朱紅玉長長的嘆了口氣,彷彿是在說自己的不如意,也彷彿是在對潤夜訴說著什麼。
潤夜知道朱紅玉此時的心情不是很好,花台上灑下的花瓣雖然好看,可是透露出一股「三春過後諸芳盡」的苦惱來。
這一幕看似還有些不詳。
台上的女子也將剩餘的《清平樂》的調子唱完了,台下爆發出一陣掌聲來。
朱紅玉也由衷的對著台上的女子表達讚美,似有若無的鼓了鼓掌。
一旁的張詠蓮嗤笑了一聲兒道:「朱姑娘真是個好人吶,怎麼還給她們鼓掌,我以為這世間的女子都善妒。」
潤夜瞪了一眼張詠蓮,道:「她絕非是凡塵之人。」天才一秒記住三五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