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海

第一章 上海

1920年秋,上海清泉碼頭。

「嗚…」

深夜,平靜的江面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鳴笛聲,讓岸上睏乏等待的人一激靈,忙強打起精神,望著那還沒有泛起一絲漣漪的江面。即使靠著強烈的燈光也沒能看到一點異動,人們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就又疲軟下來了。

幾分鐘后,江面上一束細微的光打過來,岸上的人能清晰的看到一艘航船正往岸邊駛來。

「來了!」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叫一聲,驚醒了三兩成群靠在牆邊的人,忙舉起雙手大聲的歡呼起來,彷彿這樣的聲音動作能讓尚在遠處輪船上的親人聽到看到一樣。

「呸,」在涌動人群後面的幽暗處,一個寸頭男人往地上啐了口口水,隨之慢悠悠的站直身體,看著那艘才冒出一點輪廓的輪船,說道:「都打起精神來,魚要上鉤了。這次咱們兄弟的命是握在別人手上的,不管這票是成了還是辦砸了,我們也不知道有沒有明天。不過,要是誰有幸保住了命,別管在上海有多少榮華富貴,帶著妻兒馬上離開上海,如果沒保住,但凡活著的弟兄也不要忘了幫死去的兄弟收屍。」

「明白。」陰暗處傳出幾聲參差不齊的附和聲,聽著還有些視死如歸的意味。

和平號輪船靠岸了。

船上的人慢慢走下來,等待在岸邊的人也紛紛跑到下船口去迎接自己的親人孩子。但船上的人下來得很慢,而接人的人卻堵在下船口,導致整個下船口熙熙攘攘的,看起來十分的混亂。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黑色西裝,頭戴一頂黑色帽子的男人出現在下船口,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從他的穿著上看,應該是上海哪一個世家的大少爺。

他小心翼翼的遊走在人群中,憑藉自己稍顯高瘦的身體擠在人群中。經過一番掙扎后,他成功的擠出人群,先是重獲新生般的輕呼了口氣,隨後環顧四周,在一塊空曠的平地上放下了行李箱,稍作休整。

「大哥,那個人…」一個男人指著空曠平地上的西裝男人,小聲的對寸頭說。

寸頭仔細對照了照片上的人,習慣性的一眯眼,拿出別在後腰的刀柄,率先走出了陰影處。

什麼都不知道的男人正專心的低頭整理自己稍顯凌亂的衣服,抬手將帽子擺正後,剛想彎腰去拿行李箱時,無意中和一位女士四目相對——是一位普通的女士,如果忽略她震驚的雙眼和顫抖捂住嘴鼻的雙手的話。

男人頓住了身形,所有的嘈雜聲彷彿消失不見,只聽見身後雜亂而又急切的腳步聲時刻在向他靠近。兩秒后,男人恢復冷靜,對那位女士咧開嘴笑笑,慢慢彎下腰去拿自己的行李箱,只是僵硬的笑容和略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現在的慌張。

「啊!」當看到一把鋥亮的刀柄高過對面朝她微笑的男子時,女士驚呼出口。男人聽到女士的叫喊聲,迅速拿起自己的行李箱,轉身就把行李箱砸在帶頭的寸頭身上。

猝不及防被砸的寸頭踉蹌兩步跌倒在地上,而他身後的男人也被連累的倒退好幾步。

「殺人了!」男人一邊大聲疾呼一邊往出站口飛快的奔跑。

殺人了!

一瞬間所有人都躁動起來,聚集在下船口的人群像是受驚的羔羊一般四處逃竄,衝散了剛站起身打算奮起直追的寸頭一行人。

人群一下子涌到出站口,但是出站口只有一個,也並不寬敞,導致出站口嚴重的堵塞。但為了保命,眾人還拚命的想衝出去,你碰我撞的,場面一度混亂到了極點。

寸頭看情形不對,大聲喊道:「都給我安靜!不想死的都給我滾開!」

被寸頭一吼,有些人不服氣的想罵人,但當看到他們手上一把把鋥亮的刀時,如此擁擠的出站口竟然讓出了一條路。

在戰爭慘烈的年代,獨善其身是活著最好的辦法,沒有人願意當出頭鳥。

當警察到的時候,清泉碼頭早已沒有人了。偌大的碼頭,一個大開著的行李箱吸引了警察的注意,行李箱里除了幾套衣服外,只有一張個人證件,證件照上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旁邊的名字欄上寫著:杜麒麟。

杜麒麟飛快的跑著,他不敢回頭看,風在他耳旁呼嘯而過,明明才剛入秋,杜麒麟卻感覺寒氣逼人!

到底是誰要他的命?他們又是怎麼得到他不為人知的行程?為何在碼頭就下手,竟容不得他多活一時么?無數的疑問佔據杜麒麟的腦子,但是杜麒麟沒辦法在這個節點深究,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甩開身後的這些殺手,他要把命留著去對付那些要他命的人!

寸頭一行人在碼頭混亂之後靠著對上海的熟悉,很快就追上了杜麒麟。

身後的人緊逼不停,杜麒麟的體力卻漸漸見底,若是說幸運的話,幸好他們手上拿著的是刀,如果是槍的話,杜麒麟可能沒有活著的命了。

杜麒麟拚命的往衚衕跑,衚衕多為小巷,彎曲又狹窄,可以較容易的甩開追捕,但是杜麒麟多年未踏入上海,才繞了幾個衚衕,就被熟悉地形的寸頭一群人逼到了死路。

你追我趕的拉鋸戰拉上了帷幕,七八個人把杜麒麟圍在一個死胡同里,杜麒麟很久沒有那麼劇烈的奔跑了,他靠在牆上喘著粗氣,腦子迅速開動,他不覺得現在和他們對著干自己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這小子,看起來文文弱弱的還挺能跑!」寸頭也累的直喘氣,雙手搭在膝蓋上使勁的平復呼吸。

杜麒麟盡量裝的鎮定,這地方就是個死胡同,對方人多勢眾,如果他們動手,自己連跑的地方都沒有,肯定必死無疑。

「看來你們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杜麒麟站直身體,好像無所畏懼般的整理下因為慌忙逃跑而泛起褶皺的衣裳:「知道我是誰還敢來殺我,到底是誰給你們的熊心豹子膽?」

也不知道是杜麒麟的聲音響了還是他過於鎮定自若了,寸頭好奇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你以為嚇唬我們幾句我們就不敢動你了么?」寸頭身後一個男人不滿的吼杜麒麟:「爺幾個都是被嚇大的!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除了天王老子還有誰能救你?」

杜麒麟冷笑一聲:「你們真當我這個少帥是擺設?」

聽罷杜麒麟的話,眾人連忙四處瞧瞧,卻沒有一點風吹草動。

「別看了,要是被你們看得到的話,我早就被亂槍打死了。」杜麒麟拍拍身上的灰塵:「行了,只要你們離開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但凡你們敢動我一根毫毛,你們不怕死,總有人怕死的吧?」

寸頭一驚:「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們死了也就算了,要是搭上一家老小可能就…」

杜麒麟以為他們會被他威懾住,但沒想到,寸頭竟然揚起了手中的刀,誇張的大笑道:「既然如此,杜少帥,咱們就同歸於盡吧!」

「你們…」

當寸頭手上的刀高過自己頭頂的時候,杜麒麟迅速閉上眼睛,原來今天真的是他的死期。

「啊!」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后,然後就聽到刀柄落在地上輕快的響聲,沒有感到疼痛,杜麒麟才膽戰心驚的睜開雙眼。

刀落在了地上,尖叫聲不是自己的,要殺自己的人都捂著眼睛倒在地上痛苦的打滾,他身上不疼,他沒死…就在一瞬間,杜麒麟突然覺得活著真的太好了。

「你還想傻愣的站在那邊到什麼時候?真的想死在這裡?」一個男人從杜麒麟身邊的的牆上跳下來,拉著還傻站著的杜麒麟跑了。

杜麒麟被拉走的同時下意識的看看地上橫七豎八倒著的人,鼻子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還沒想清楚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杜麒麟已經被那個男人左拐右拐的帶到了某處。

這是一個小倉庫,前後不到三十平米。倉庫里沒什麼東西,只有一些錯落放著的小箱子,倉庫由於長久未被使用過,一股濃濃的灰塵味刺激著杜麒麟的鼻子,害得他連打了三四個噴嚏。

「這裡是哪裡?」杜麒麟看著救他的那個男人認真且細緻的在鎖門,疑惑道。

男人上了三個鎖才心滿意足的拍拍手,轉身走到杜麒麟身邊的一個小箱子上坐下,拍拍身邊的位置讓杜麒麟坐:「法租界的一個私人倉庫。你放心,這個倉庫除了正大門外,三面都沒有一點縫隙,只要我們在裡面等上一個小時,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為什麼是一個小時?」杜麒麟警惕的看了看周圍,並沒有在男人身旁坐下,而是找了個隔他一個箱子的箱子上坐下。

男人無所謂的聳聳肩:「法租界小東門巡捕房兩個小時巡邏一次,還有一個小時就會出現在這個倉庫門口巡邏,到時候就是那些人追到這裡,他們也不敢和帶槍的巡捕斗,我們開門就可以出去了。」

杜麒麟狐疑道:「你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

「認識一下,我叫孟謙。」那個救杜麒麟於水火的男人伸出手,友善道:「法租界小東門巡捕房的探長。」

孟謙的長相較為硬朗,眉目間也頗有鐵骨的感覺,左邊臉頰上有一塊明顯的長條傷疤,看上去倒不顯得兇狠,反而給人一種正義人士的感覺,單從傷疤的樣子來看,應該是刀傷。除此之外,孟謙和普通人沒多少區別。

杜麒麟聽到孟謙的話,立馬警覺的看著他,身子不自主的向後退,本來就有距離的兩個人變得更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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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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