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妖鬼
?「什麼『東西』?呵,措辭還真是讓我有點意外啊……「
鄭邪的笑聲中透露著譏諷的意味。
「你若是能將這些疑問都解釋清楚,我們或許就不必刀戈相向。」
鴛蛛平靜地說道。
鄭邪撓了撓頭,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我記得,所有對我威脅性的判定,好像都只是你們的一廂情願吧?我可並沒有說過我『人畜無害』這種話啊?」
李叔瞳孔一縮,背後只覺得一股寒意自脊梁骨往上直竄。
「相反的是,我最開始就已經表明了我的威脅程度,我可是來『劫道』的啊……」
鄭邪的笑容愈發燦爛:
「我說不給吃的就動手,你莫非以為我是在說笑嗎?」
鄭邪拍了拍自己身下的馬匹,笑的很是溫和:
「至於它為什麼不跑?當然是因為有個比向它衝來的斑熊王更可怕的東西坐在它的背上啊……「
鄭邪座下的駿馬溫馴地半跪下前蹄,用一種臣服般的姿態趴在了地上,以便鄭邪能夠輕鬆地走下來。
「我是什麼『東西』?你不是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嗎?」
鄭邪的笑容逐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平靜。
李叔喉頭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吐出了四個字:
「安山妖鬼……」
葉盈初時還未反應過來,便重複了一遍那四個字:
「安山妖鬼?安山……」
終於,想起了某些東西的葉盈只覺得遍體生寒:
「妖鬼?!」
鋥!
這是一柄鏈刃出刀的聲音。
在聽到「安山妖鬼」四字之後,鴛蛛就毫不猶豫地向這個黑髮少年發起了攻擊。多年以來,她鴛蛛憑藉狠辣的鏈刃以及令人恐懼的毒術在安山闖下了赫赫威名,這快到人眼都追尋不到的一擊,可以說是她的成名之技。
但是,令她難以置信的是,她引以為傲的必殺之器,正被她對面身形單薄的少年穩穩地攥在手心。
鄭邪似乎並未在意她的攻擊,而是有些出神地自言自語了起來:
「安山有妖鬼,狀如人形,性情兇殘,喜噬人心,但卻徘徊大羅山間不能出……」
葉盈渾身顫抖,因為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大羅山脈。
「但你們又可知安山妖鬼因何而生?」
鄭邪輕聲道。
青蛇此時仍舊保持著冷靜:
「相傳安山妖鬼有著無數的形象,或是少年,或是老年,或是男,或是女,每過三十三年便會變化一次……但是因何而生,倒的確不知。」
鄭邪輕笑了一聲:
「這大羅山上曾有一廟,廟有百餘僧,卻遭山匪屠盡,怨氣不散,聖僧化妖僧,以屍骨為基,以怨氣為料,化作妖鬼肆虐人間。「
所有人都沒有出言,只是靜靜聽著這個少年敘述著不知真假的故事。
「有得道大能不忍見此慘事,又不願將妖鬼自六道中磨滅,便將其困在大羅山中。」
鄭邪的語氣變得冰冷起來。
「妖鬼無形,只是一縷靈,而其形象則是來源於被它所入主的誤入山中的迷途者。」
「我是妖鬼,亦是鄭邪。」
李叔低聲道:
「既然妖鬼噬人,你又為何跟著我們這麼長時間不下手?」
鄭邪的眼神中看不出喜怒:
「妖鬼每過三十三年,其所入主的軀體就會承受不住上百僧鬼的怨氣而崩潰,因而需要換一副皮囊……但是,當初的大能者也給了妖鬼解脫之法。」
說到這裡,鄭邪便意味深長地看向了縮在隊伍中的葉盈:
「若有人在明知妖鬼真身的情況下,依舊願意讓其同行,將它帶出大羅山間,便可讓僧魂入輪迴,妖鬼不攻自破。」
葉盈一愣,隨後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你想……讓我帶你出去?」
鄭邪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繼續道:
「妖鬼入主,每日飽受怨恨折磨……唯有食人心方能緩解……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葉盈打了個寒顫:
「或許……」
鄭邪冷笑一聲:
「意思就是,若我與你們同行,若是妖鬼暴動,我隨時會將你們殺死,挖去心臟吞食。」
葉盈的臉色蒼白無比:
「那……那你不也不能離開這大羅山?」
鄭邪自嘲一笑:
「離開大羅山?妖鬼一散,我或許也會化作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骨,誰知道我會不會抱著索性一死的念頭將你們殺了?」
未等面前這個少女做出反應,鄭邪便恢復了初時的平靜:
「所有的東西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可以選擇冒著隨時被開膛破肚的危險讓我同行,或是讓你身邊這幾位拖住我一時半刻,然後嘗試逃出這大羅山。」
葉盈咬了咬嘴唇,一雙碧藍的眸子凝視著鄭邪的眼睛:
「你……若是不告訴我這些,不就可以讓我順利帶著你同行嗎?不論是將我們掏心還是離開大羅山……都對你有好處吧?為什麼要將這些通通說出來?」
鄭邪聞言,沉默了片刻后,輕聲道:
「這二十九年間,我遇到過許多人……而你,是第一個願意提供食物還讓我同行的人……我不想騙你。」
葉盈一愣,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很可怕的事,不禁問道:
「那如果當時我們拒絕提供食物,或者給了就走了呢?」
鄭邪沒有說話,而是做了一個咀嚼的動作,使得葉盈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這時候,李叔向著葉盈靠了靠,輕聲道:
「上家,妖鬼實力莫測,我們恐難匹敵,待會兒我們牽制住他,你就趁機逃離!」
葉盈一愣:
「誒?」
青蛇、刀子、鴛蛛三人都是向前一步,將自己所有的殺手鐧全部摸了出來,嚴陣以待地看著鄭邪。
鄭邪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看樣子是做好決定了?」
然而,還未等李叔命令出口,葉盈的聲音卻是冒了出來:
「等等!」
鄭邪愣住了,而「山樓」的幾人也愣住了。
葉盈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蒼白的臉色恢復了一點血色,隨後鼓起勇氣看著鄭邪道:
「我願意與你同行!」
李叔大急:
「上家!」
葉盈用手勢制止了李叔,緩緩道:
「你面對鴛蛛的攻擊好似閑庭信步,想來我帶的這幾人也攔不了你多久,而這大羅山我又不知方位,相反你卻了如指掌,若是逃跑,定然是被追上掏去心肝的結局……與其如此,倒不如賭一把!」
眾人一聽,也是覺得有幾分道理,而李叔也是將想說的話憋了回去。
鄭邪眼中有些訝異:
「你想好了?」
葉盈堅定地點了點頭:
「想好了!」
鄭邪眯了眯眼睛,緩緩朝著葉盈走去。一旁的山樓四人都是渾身緊繃,只要鄭邪稍有動作,怕是就會受到四方夾擊!
當鄭邪走到葉盈身前時便停下了腳步,低下頭去仔細觀察起了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女,尤其是在她水潤碧藍如海的雙眸上停留了許久。
隨後,鄭邪伸出手,摸了摸葉盈的額頭,嘆了口氣:
「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怎麼就傻成這樣呢?「
緊接著,鄭邪便轉過身去,向著身後的眾人擺了擺手:
「在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走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就見鄭邪穿著單薄的麻衣,一步步地向著山林深處走去,同時口中道:
「向西三十里,再向東北四十餘里便可尋到一條大道,那條路上並無凶獸盤踞,你們自可離開大羅山。」
葉盈終於是反應了過來,不解道:
「妖……你不走?」
鄭邪並未回頭,而是嗤笑一聲:
「走?能走到哪去?這些年來縱有願意與我同行者,無不是在最後關頭被我瘋癲之下吞食心臟……這妖鬼,根本就不想得到解脫。」
說到這裡,鄭邪腳步一頓:
「比起被妖鬼蒙心然後將你們殺死……我倒不如在這山中苟活幾年,變成一具枯骨……呵,我可不想再讓那些傢伙如願了。」
隨後,鄭邪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不見蹤影。
葉盈看著鄭邪的背影,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直到這個自稱鄭邪的少年離去,「山樓」的四人才是真真正正地鬆了口氣。
李叔長嘆一聲:
「這可真是……真真正正的劫後餘生。」
青蛇收起了自己的長劍,面色肅穆:
「若真動起手,我們怕是九死一生。鴛蛛的刃都不能傷他分毫,我們又能如何?「
鴛蛛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鏈刃。一旁的刀子看了看眾人,最後也是一言不發地收起了刀戈。
葉盈站在原地,看著這山林深處的黑暗,輕聲道:
「李叔,你說這安山妖鬼所言……是真的嗎?」
李叔沉默片刻,低沉道:
「不知……只是多年以前,這山中似乎的確有一座廟宇,但是卻斷了傳承……」
葉盈又道:
「那每分每秒都飽受怨恨折磨心智,身體中被另一個外來者佔據……又會多麼痛苦呢?」
李叔似乎是看出了葉盈的想法,猶豫了很久,才說道:
「上家,妖鬼禍害人間,釀造殺孽,不可將其與人同視。」
葉盈嘆了口氣:
「我懂……走吧,沒了馬匹,我們必須得加快步伐了。「
李叔點點頭:
「所幸還剩下了一匹,糧食也有大半未失,上家,還請上馬。」
葉盈點點頭,但是仍舊忍不住再次向著鄭邪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喃喃道:
「安山妖鬼,究竟是鬼,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