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神助手小芝
?見過趙狄,長樂滿腹心事,因著場合的顧忌,父女二人有許多話都不能明言。
姜紅妝正在剔指甲,見著長樂和姜弦從石牢回來,鳳眼一挑,帶著滿腔的譏諷:「和你父親聊得如何?」
長樂沒有立即回答,姜弦說:「兒子在外候著,沒聽到哭天搶地的動靜。」
「倒是令人稍感失望。」她笑著往指甲上塗五顏六色的蔻丹。
然而長樂從她眼裡根本沒看出半分失望來,「大公主,感謝您對我父王無微不至的照顧。」
姜紅妝揚了揚眉:「跟我還客氣什麼!相識一場,我又念舊。」
話里儘是虛偽和諷刺。
姜弦卻插了話:「母親,我要將長樂帶回府。」
「這是何故?阿弦,不是說好了讓長樂在宮裡陪我的嗎?」她質問道。
「兒子反覆思量,還是以為將長樂帶回府能養得更好些!」
「會是這樣?」
……
這稀奇古怪的對話引起了長樂的極大不適,姜弦用了一個「養」字,彷彿是在談論待宰的羔羊。
我為魚肉,他為刀俎?只是魚肉和刀俎之間也曾是有感情的。
荒唐,連長樂都這樣認為,姜弦還會心慈手軟?
可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姜紅妝瞟了瞟神情黯然的長樂,做出了讓步:「阿弦,這次便依了你,不過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公主!她可是個妙人!」
「請母親放心。」姜弦拉了一把長樂,在她耳畔聲音低而沉,「跟我回去,想送死的話就留在這裡給你父親陪葬!」
長樂辨不出他話里的真偽,這是恐嚇還是關懷,她同樣分辨不出,只是兩害相權擇其輕,姜紅妝遠比姜弦危險,她還是決定跟他走。
出了宮門,她的步履卻更加沉重了。
「上車。」姜弦提醒她,沒有不耐煩。
她卻說:「你先,我還想透兩口氣。」
姜弦半信半疑看了她,但還是徑自上了車,丟下一句話:「是非之地別耽擱太久。」
送他們折返的仍是先前那個精明的小內侍,眼睛咕嚕一轉,不懷好意問:「長樂公主,是這裡的天氣好,還是你們椒國的好?」
空中霧蒙蒙的一片,太陽斜插其間,光不明,也不暖,怎能與故國相提並論?
可長樂還是笑著說:「椒國看不到這樣奇異的天。」
小內侍跟著笑了出聲:「那公主您就請多看看。」
「正好,我有件東西也想請內官大人過過眼。」長樂很是客氣。
這內侍即便再勢利,卻也通達人情,忙湊過頭去,把聲音壓了又壓:「敢問公主是何寶物?」
「請看——」長樂慢慢將手掌打開,內侍也跟著眼睛越張越大,可掌上分明空無一物。
內侍感到被戲弄了,正欲發火,只覺頭部昏昏沉沉,眼前濃霧不散,但卻只是很短的時間,他立刻恢復了清明,穩穩神思,攥了攥手,這才發覺手上多了幾顆金豆子。
「多謝公主!多謝!」他喜笑顏開,想著這長樂公主倒是個懂事的。
長樂笑著說:「有勞內官大人。」
「公主請上車,當心,小人扶您!」
在這殷勤聲中長樂挑開車簾優雅地上了馬車,只是她的袖中多了樣東西,而那小內侍的腰牌卻不翼而飛。
就在方才,長樂用了輕微的特製迷藥使人瞬間神情恍惚,任由擺布。
而她想要的正是一塊進出宮門暢通無阻的腰牌。
卻說那迷藥,是長樂在姜弦府上閑來無事偷偷學著調配的,技術雖不是很成熟,但使出今天這一招已是綽綽有餘。
她的臉上有些洋洋得意之色,當然姜弦壓根兒沒看她,他越來越奇怪,彷彿一夜之間脫胎換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可長樂只是在當他假裝深沉。
愛裝不裝,惹不起,還能躲不起?
他在姜紅妝面前承諾要把她養得白白胖胖,這可非一日之功,機會有的是,長樂不信找不準。
「你計劃把我養到什麼程度,然後再打包送給你母親?」她表現得很是無所謂。
姜弦頗有些嫌惡地看看她:「別人都是求生,你卻熱衷找死。」
長樂沖他擺擺手:「你言而無信,還不允許我自求多福?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醞釀什麼陰謀,但我相信我已危矣,擔驚受怕是一天,沒心沒肺也是一天,換了你,你會怎麼選?」
「你真的不想求求我?」他突發其問。
眼裡有她熟悉的憐和疼,她心上劇烈一跳——究竟哪個才是他?憎惡她的那個,還是多少有些憐惜她的那個?
可惜長樂再次去探究時,姜弦眼底只剩下決絕。
「該怎麼求你?姜公子。」她冷笑著,「是痛哭流涕,還是寬衣解帶?是端茶倒水,還是自薦枕席?你我之間若說沒有坦誠,那一晚又算怎麼回事?可我知道,我們之間更多的還是宿怨,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只能說一句造化弄人,這樣你我都能撇清責任。」
姜弦半晌不語,看上去心思雜亂無章,緩了一會兒,他說:「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你會明白的,無論我做什麼,你總會明白的,設身處地,你即便不能原諒我,也能理解。」
「你有苦衷?」長樂握住他的手,急切地問,「是不是你母親又逼迫你了?她說過沒有她脅迫不了的人,還是說你體內的毒只有她才能解?告訴我,阿弦,我可以為你分擔的,若是因為這些原因。」她的話越說越不確定,慢慢鬆開手。
姜弦難得正常地笑了笑:「長樂,我們有緣,卻是孽緣。」
「緣在天定,分靠人為。」她糾正他。
他又笑了笑:「沒用的,長樂。」
一路再也無話,卻是心事迥異。
夜裡,長樂把玩著手上那塊詐來的腰牌,想著何時溜進宮去見長兄一面,他被拘在國主姜定權身邊,應是並不難尋,而她父親那句「解鈴還須繫鈴人」耐人回味,她還要見見皇甫驚楓才行。
自小就在王宮裡長大,扮太監扮宮女,也是過去常有的事,因此長樂心裡並不打怵。
只是這姜府沒那麼容易出去,她得再費一些功夫。
那個聽絮是姜弦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第一步便是要想辦法擺脫這個像影子一樣的麻煩。
用迷藥?不行!姜弦手下的那些人看著就不是吃素的,怕是都和他一樣是百毒不侵的怪物。
其實長樂也想過,若冒險進宮見趙硯丹能成功,那她從余寒出逃也應可行,不過她從未想過獨自去逃,身為椒國公主,她從來不是孤身一人——姜弦的府上出現了段旭安排的人。
那是個侍女,打過幾次照面后長樂才發覺這個侍女和自己的身形十分相似,段旭的用意很是明顯了,而長樂用的迷藥便是她暗中教授的法子。
長樂當然也明白,侍女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下另有玄機,易容和用毒都是愚門的絕技,而愚門根本沒幾個子弟,尤其是女弟子,所以這個假裝侍女的姑娘多半是愚門天師商良相的女兒。
長樂從段旭那裡聽過他關於這個師妹的描述——「這丫頭古靈精怪,正事大事不行,歪門邪道卻極有天賦。」語氣中滿滿都是無奈和縱容。
想必也是個被寵壞了幸福孩子。
這姑娘自稱小芝,必是商枝無疑了,長樂又回想起段旭給她的昵稱是「小蜘蛛。」
不過這隻「小蜘蛛」也太不經念叨了。
「長樂。」她在窗前叫了她一聲,沒大沒小,不等回答,像貓一樣就從窗戶里躥了進來。
「小芝,你這是做什麼?」長樂被她的冒失著實嚇了一跳,從榻上彈了起來。
商枝眨著大眼,那雙大眼裡藏不住秘密,「我就猜你還沒睡。」說完非常熟絡往她被窩裡鑽,邊鑽邊不忘將她往裡一推,「不好意思了,挪個地兒,大晚上讓我一個弱女子值夜,冷煞人了,這姜府可真混賬!」
長樂有些哭笑不得,給商枝騰了塊兒捂暖的地方,忽然擔憂起來:「你膽子太大了,叫聽絮看見怎麼辦?」
「就她——」商枝把自個兒躺得舒舒服服,眯著眼說,「我給她布了個迷局,半個時辰后自動解,在這半個時辰內她以為自己在奮力搏殺,實際上在外人眼裡,她不過是在靜坐小憩。」
長樂有些相信段旭的話了,富有深意地點點頭:「你果然很有天賦。」
有這樣神一般的助手,長樂對腦海中初步形成的那個計劃更加有信心了。
「可惜我懂得雖多,卻樣樣不到登峰造極的程度,要不然早就將你救出去了,省得我那師兄失魂落魄地擔心。」她癟了癟嘴,「他讓我混進姜府為你解困,必要的時候假扮成你,這可真是不顧我的死活了!虧得我爹那般器重他,甚至還想把我許配給他!」拿眼去瞧長樂,咧嘴笑開了,「可真是我的親師兄啊!不過對於這種心有所屬的男人,我向來不做不切實際的指望!」
長樂不禁想起蟬衣,也是因為假扮她而遭遇不測,忙說:「小芝,千萬別聽你師兄瞎指揮,你能出現在姜府照應我,我已經很感激了,至於師兄,是個很好的人,他不會對你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