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神案(三)
?有了重點詢問的方向和死者特徵,查起死者身份來便容易了許多,當天晚上就有人打聽到了結果:「死者名叫劉武,住在劉家村,是個混混,沒老婆沒孩子,五年前他老娘死了以後就剩他自己了。」
「他平時都去什麼地方?可有仇家?誰是最後見到他的人?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平日里就在附近幾個村子里閑晃……仇家……」那名回報的捕快吞吞吐吐的,顯然並沒有問得那麼仔細。
「罷了,我明日再去一趟吧。」裴夏休息了一晚,早上在捕快的帶領下來到了劉家村。
村裡大家正忙,男人們下地里去了,女人們則在家編竹篾、織布。
一個六十來歲的婆婆正坐在家門口,她的腳邊放了一大堆竹篾。同她一樣的還有好幾個女人,一邊編著竹篾一邊聊著家常。
「婆婆,跟您打聽個人,劉武您知道嗎?」裴夏上前。
「你們昨天不是有人來問過了嗎?怎麼又來了?」
「我們知道的不都跟你們說了嘛,他那人死了活該!」
「你們這一天天的耽誤我們幹活知道嗎!」
那位婆婆沒有說話,甚至眼皮子都沒抬起來一下,而其他幾個人則七嘴八舌地抱怨個不停。這些人說話很不客氣,跟著裴夏一起來的兩名捕快看不過去,想去喝斥,被裴夏制止了。
問詢不順利是常有的事,裴夏在這方面特別有耐心。她坐到婆婆旁邊的門檻上,拿起婆婆腳邊的竹篾,和她一起編了起來。
大家不知道這位新來的官差姑娘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一邊手上的活計不停,一邊好奇地往裴夏身上瞅。
裴夏大大方方地讓她們看,手上的動作竟然相當熟練,別說是這些村民,便是那兩名捕快也驚呆了,沒想到這天仙似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娘不光能面不改色地驗腐屍,還會編竹筐!
不多時,裴夏編的竹篾已經可以看出一個竹籃的雛形,那位一直沒說話的婆婆這才抬起頭瞄了一眼。
「你這丫頭還會編這個?」
「我不光會編這個,我還會編螞蚱、蛐蛐兒,兔子呢。」裴夏微微一笑,伸過頭去看了眼婆婆手上的簸箕,「您這個我也能編。」
「是嗎?我們這呀,像你這樣年輕的姑娘好多都不會嘍。你說的那些小玩意兒我孫子可喜歡了,可惜我年紀大了,這眼啊手啊都沒以前好使,那些小玩意兒編不好了,你能幫我編幾個給他嗎?」
這話一出,在場幾個女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裴夏只當沒看見,笑著應了,她將竹篾削細了些,開始編螞蚱。這手藝還是她當年和裴啟方住在鄉下的時候,跟隔壁大嬸學的。那時候一來是真窮,二來也是裴啟方有意讓裴夏多和別人接觸說說話,多找點事做,以免心中鬱結。
「婆婆,給。」裴夏將編好的螞蚱遞給那婆婆。
「喲,這可比我以前編的精巧多了。」那婆婆很是高興,拿著那隻竹螞蚱看了許久,忽然嘆了口氣,「我孫子要還在啊肯定很喜歡……」
要是別的什麼還好說,安慰人這事裴夏是和她師父裴啟方如出一轍,兩眼一抹黑完全不會,憋了半天,方才幹巴巴的說了句:「那可真是可惜了……要不我再多給您編幾個?「
那婆婆聽了這話笑了起來:「你這丫頭心善,這一個就夠了。麻煩你半天,也耽擱你老大功夫了,你想問什麼便問吧。」
裴夏隱隱能察覺到,這位婆婆大約是在村裡有些地位的,婆婆鬆了口,其他人態度便跟著和善了不少。
聽完裴夏的問題,那婆婆回憶道:「劉武這小子是二十多年前來的咱們這,他娘是咱們這的人,嫁去了外地,聽說後來他娘死了男人,又回來投奔他舅舅。這甥舅之間么也就這麼回事,他舅舅一家說不上虐待他娘倆,也就管口飯吃,多親就說不上了。後來他舅舅家那兒子在邱都發了點財,把老爹老娘都接走了。劉武這母子倆就留在咱們村裡,沒錢,也沒個正經事做,地也不好好種,沒哪家姑娘願意嫁給他。他娘死後就他自個兒,到處去打打秋風,今天上這個村兒去明天上那個村兒去,也不一定在哪落腳。前段時間正趕上秋收,大家自己家的事還忙不過來,也沒人注意他,你們不來說我們也不知道死的是他,都以為他又去哪混去了呢。」
邱都就是如今的邱州城,以前是邱和國的國都,老一輩人還習慣把那叫做邱都。
裴夏聽后問道:「您可知道他有什麼仇家嗎?」
「他呀,我覺得吧人是沒什麼本事,不招人待見,但也沒到讓誰有多恨的份上,你要問仇家那我可真說不上來。」
「那他平時會去那邊山裡嗎?」沒法從有可能有殺人動機的人這塊下手,裴夏便換了個思路問。
「你們說的那片山太遠啦,咱們村現在也就劉老三家的兒子有時候會上那採藥去,平時沒誰有那功夫去那麼老遠。」
一旁的捕快補充道:「裴姑娘,她說的那個劉老三的兒子就是這次的報案人。」
裴夏瞭然,問道:「那他現在在家嗎?我想問問他發現屍體那天的情況。」
「在家!就那天報過案,你們不就來人說讓他最近別出門,等著官府傳喚嘛!」說話的是一開始抱怨耽誤幹活的那位大嬸,她自我介紹說她就是那採藥人的媳婦兒,難怪一開始那麼大火氣。
「人家這也是為了查案嘛,你去把你家男人喊來就是了。」婆婆對裴夏很有好感,主動幫裴夏說話,那婦人聽婆婆如此說了,雖仍是不高興,還是聽話地去屋裡喊人了。
那個採藥人這幾天不能去採藥,乾脆在家裡睡個昏天黑地,外面來了人也不知道,還是他媳婦兒進來喊過之後才從床上爬起來。
「那天是這麼回事……」聽了裴夏的問詢,採藥人把那天的事又講了一遍。
他平常就在村子附近的山林里採藥,發現屍體的前幾天一連好多天也沒采著幾株好的,便想走遠些碰碰運氣。那座山他偶爾會去,但是去得不太勤,一個月也就一兩次,而且一般不會進的很深,就在山腳到半山腰晃晃。那天也是巧了,大約是前幾天剛下過雨,這邊山裡又人跡罕至,山裡的藥材長得喜人,他想著難得來一趟,多采些便是,就走的深了些,走著走著忽然聞道一股惡臭,這才發現了屍體。
「就發現死人那地兒,我平常也是不去的,那天就剛巧,不然吶估計化成骨頭了也不一定有人發現。」採藥人說道。
「你見過劉武去那裡嗎?」裴夏問。
「沒有!我跟你說,這片地方除了我沒人去那。他們砍柴的不願意去那麼老遠,打獵的也不往那邊走。你要真想看有沒有人知道,不如去山那頭老樹村問問,那山離他們那邊挺近的,不過我估計也沒人知道。」
「為什麼?不是離得近嗎?」裴夏奇道。採藥人口中的老樹村裴夏剛好知道,已經出了邱州界了,屬於相鄰的郂州轄下沛陵縣,只是採藥人不說她倒還沒察覺到老樹村就在山那頭。
「啊呀,那山上有片鬼林,邪乎的很,就算是我這樣常在山裡跑的人進去了也容易迷路,而且聽說還鬧鬼!」
裴夏見他說的肯定,而且表情也不似撒謊,不解道:「聽誰說的?不是說沒人去嗎?」
「就老樹村的人。」採藥人說道。
見裴夏還是面帶疑惑,坐在旁邊的婆婆解釋道:「以前那山上半山腰有個山洞,可以通到另一邊,那會我們和老樹村的人還有往來,劉武他娘就是那時候嫁去老樹村的。之後好像是二十多年前吧,也就是劉武他娘回來沒多久,那個山洞就塌了,之後我們跟那邊就沒什麼來往了。」
「那個鬧鬼的傳說……」
「那也是二十多年前了,當時好像是說那林子里住著山神。」
「不是鬧鬼嗎?怎麼又是山神了?」裴夏越聽越糊塗。
「老樹村那邊的人說是山神,還說這山神要是不高興了就要吃年輕娃娃。你說山神怎麼會吃人呢?那還是神嗎?所以我們這邊都說是鬧鬼。」
「那……有人看見鬼了嗎?」裴夏還是覺得這個傳聞也太離奇了些。
「沒有,反正我們村上之前是沒人出過事,劉武還是第一個,而且他也不是年輕娃娃了。不過聽說老樹村那邊當年失蹤過幾個孩子,後來怎麼樣就不知道了。」
婆婆和採藥人把知道的都說了,剩下的他們也不清楚,裴夏皺著眉,這一趟劉家村的探訪非但沒弄明白劉武為什麼會去那山上,反而還增加了一個十分可疑的山神吃人傳說,看來有必要去老樹村走一趟了。只是眼下有個很頭疼的問題,老樹村在郂州沛陵縣,而她現在隸屬於邱州刑獄司,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這是一起謀殺案,她是無權去郂州查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