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悄無聲息(下)
這幾日天晴的厲害,天上連一絲雲彩絲兒都沒有,這樣晴的天似乎是盛夏最後的怒吼,這股強勁的熱風把洛笙逼的無所遁形,她已經好幾天沒有離開房門了。
沒錯,夏天過去就是秋天了,也意味著洛笙難熬的日子要結束了,但是碧洛玄月的事還是一籌莫展。
洛笙站在窗邊七想八想的,風間鳴沙和陵川夢被雨兒弄走後就再也沒來煩過她,也沒有外面不好的傳言傳出,反倒是外界對她這個鳳翎神女的評價由以往的半信半疑變得更加瘋狂,說是鳳翎神女力大如牛機智過人,如何如何大敗了風間雪舞和戰王昌平皇太女,叫好的聲音縱使洛笙她躲在深宮內院都能聽到刻意路過她院子外的侍俾們口水四濺的傳來。
人怕出名豬怕壯,正事一件沒辦成,反倒是這些虛名一件接著一件,洛笙已經吩咐讓雨兒把這些聲音壓下來,可是女皇陛下卻死活要和她較勁兒,她壓她就反著來,彷彿要整個寰宇大陸都知道她們鳳翎國有一位能文能武的五皇太女,女皇陛下很樂意看到這樣的場面,雨兒反倒是難辦了,到後來雨兒說要不要採取些非常措施,但是洛笙見來看她的女皇陛下笑的嘴都合不上的樣子就拒絕了,算了吧,她這個為人子女的,什麼也不能給這位女皇陛下,傳開就傳開吧,只要她能高興一點。
女皇陛下是各種高興了,但是洛笙卻有火沒處發,儘管經過這幾日的打擊心裡已經算是平靜了,但她說到底還是堵的難受。
女皇陛下那邊見洛笙如此便開始了是一言不發的模式,一直堅持著說自己沒有騙她,她真的是受到了神明的指引才讓洛笙這麼做的,可是洛笙也親自試過陵川國和鳳翎國的那兩個人了,他們對於碧洛玄月的事是一概不知,也沒有聽說過一個叫枖的人,她能怎麼辦,這些日子她隔幾天就會給小寶和百鳴喂一些自己的血,可是它們兩個還是昏迷不醒,至於白澤,她已經有好久都聯繫不到他了,這幾天,所有人似乎都與她失去了聯絡,她不知道該說自己是無頭蒼蠅呢還是無頭蒼蠅呢?
洛笙看著窗外火紅的太陽發起了呆。
自從那日墨竹在洛笙的成年禮上出了差錯,洛笙就奪了墨竹的權,讓他跟在自己身邊好好反省反省,至於寒煙樓那邊的事也交給了雨兒處理,雨兒也是自從接手了寒煙樓后就很少出現在洛笙身邊了,最多的時候洛笙在吃晚飯的時候逮住他一回,他也是把頭低的很低,一直眼不離賬本的在核算,洛笙看著這樣的雨兒倒是很差異,因為雨兒一直都是弔兒郎當的性子,除了自己的術法修鍊百分之百上心的話,其他的事都表現平平,最起碼沒有當著自己的面這麼認真的在做一件事。
洛笙看著雨兒眉頭緊鎖一副兢兢業業的模樣沒忍住問他為什麼這麼拚命,因為她知道雨兒是比起術法修鍊不太喜歡寫寫算算的。洛笙也只是好奇一問,不想雨兒卻一臉憂傷的對洛笙說,他是沒有辦法,哥哥已經被主人責罰了,自己再不努力就要和哥哥一起被趕走了。
雨兒說話的時候沒有委屈,但是洛笙注意到了他眼睛里的恐懼,彷彿是下一秒就要被人拋棄的孩子。洛笙看著雨兒沒想到他能坦誠至此,在那一瞬間洛笙彷彿回到了初次遇見他的那一刻,他病的幾乎要活不下去了,他還那麼倔強的看著她,但是他眼底里深埋的恐懼出賣了他,他的眼神在告訴她,救救他,他想要活下去。於是洛笙就救了他,讓他和他的哥哥一直跟著她。她在救他們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就想著盡自己的努力,讓他們感到活著不必如此卑微,但是只是沒想到,她再一次看到雨兒的眼神是因為她。
看來,她確實要對他們這對兄弟說些什麼了,自從風和雨二人決定跟著洛笙后,洛笙就一直對他們要求很嚴格,現在他們該會的都會了,哪怕是現在把他們丟到大街上也餓不死了,他們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是不是她不該這麼束縛著他們,為了自己那個遙不可及的夢而努力,洛笙覺得自己的自私應該有結束的一天了。
雨兒今日又早早的出去了,風一直陪著洛笙站在窗邊,風感覺到主人的臉一直緊皺著,不過在風自己的記憶里,他好像也沒見過主人有哪一天是真正感覺到快樂的,主人幾乎每一天的眉頭都是緊鎖的。
「主人,您要不要休息一會兒,這一直站在窗前不好,太陽毒,日頭大,我擔心您受不了。」風開口勸道洛笙。
「是有些累了,歇一歇也好。」
洛笙站了一會兒自己也感覺站著的時間有點太長了,她有點累了,便輕車熟路的翻到了自己的桌子上坐了下來,隨便從桌角拿了冊竹簡起來,卻沒有看,扔給風說道:「小風,今日不想看了,你念給我聽吧。」
「好的,主人,就讓風先看看然後讀給洛洛聽。」雨兒握著洛笙扔來的竹簡說道。
「洛洛?你什麼時候也學了雨兒那一套這麼叫我了?」洛笙聽風這麼叫自己有些詫異,一般叫她洛洛的都是雨兒,風從來不會這麼叫自己,她給自己的感覺一直是穩重,從不越界,今日是怎麼了?這麼叫他?
「主人不喜歡風這麼叫你嗎?可雨兒一直都是這麼叫您的?您也喜歡他這麼叫的?可是我為什麼不能呢?」風說這話時帶著許多掩飾不住的委屈。
「嘿嘿!小風,你怎麼了?是身體還沒好利索嗎?怎麼你也突然這樣。」洛笙也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從那日她讓風不要管寒煙樓的事了,他就病倒了,他對她也是越發的恭敬,似乎很害怕她的樣子,雖然那日她用自己的一滴血讓他恢復了身體,但是那種陌生的隔閡感還是隔絕著他們兩個人,洛笙原以為過幾日風應該就會好了,畢竟自從風跟了她,她對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重話,那日恰好趕上自己又忙又亂,又心煩意亂,說了重話,她已經想著讓風再去管理寒煙樓了,可是通過這幾日的相處,她發現風也不是很在意接不接管寒煙樓的事,風一直待在她身邊,她能感覺到風是樂意的,但是自從那日雨兒那麼口無遮攔的說出自己的想法,風對她的態度也是變了又變。
這個風似乎越來越讓她看不懂了,洛笙除了能想到風的身體,別的真的都不懂了。
「不是,主人,你不喜歡我叫你洛洛我以後絕對不叫了,我保證。」風說著就要指天發誓。
「唉!小風,你當然可以這麼叫我呀,我把你和雨兒差別對待不過是因為我一直以為你比雨兒大一點,平時也表現的如此沉穩,我就對你比雨兒更嚴格了點,我是希望以後你可以帶著雨兒活的更好一點,不過你現在的樣子怎麼比雨兒還幼稚。」洛笙看著風的動作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當然對叫她什麼給她什麼稱謂沒所謂了,是因為風一直給她的感覺讓她覺得風和雨兒的感覺不一樣,不過現在看來他們兩個都是沒長大的孩子,為一個沒所謂的稱謂一直這麼糾結,果然是小孩子呀,讓她這個活了近三輩子的人覺得自己的幫助孩子成長的心更艱難了。
「可是主人我不是在糾結一個稱謂,我只是,我只是……!」風聽洛笙這麼說他知道自己又被洛笙誤解了,可是他想要為自己辯解的時候又停了下來,他能說什麼呢?要讓他告訴她的主人,他那天被她剝奪了掌管寒煙樓和其他事物的時候他不難過,他想到的事她會因為他辦事不利把他給一步步的推開,讓他徹底的離開她,這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他實在是無法想象他被她拋棄是怎樣的場景,他承認,自從回到鳳翎國后,他知道了她居然是鳳翎國的五皇太女,是未來要接替現在的女皇陛下,成為新一代的女皇陛下的時候,他就開始有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
是啊,他的主人不再是他認為的那個被人追到跑路的無名小卒,他不再是他才知道的那個人,她的成年禮他也參加了,他坐在高高的屋頂上看著她站在不算太高的台上就感覺她其實是站在雲霄了,他無論怎麼努力都夠不著她,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知道她的能力,她以一人之力大敗北夷國的昌平她毫不費力的弄倒了風間家族的風間雪舞,她給所有人,乃至寰宇大陸上的所有國家一個結實的下馬威,她或許知道或許又不知道,她已經不單單是那個只有虛名的鳳翎神女了,她成為了現在諸國家都在覬覦的對象,不管是敵意還是其他,總之她已經不是單單屬於他才知道的主人了,他這幾日一直反覆無常的胡思亂想,他承認他在這樣混亂的時刻迷失了自己。
但是他的弟弟雨兒又何嘗不是呢?不過看起來雨兒是是比他小,但是雨兒聰明呀,他知道如何能半開玩笑半真切的表達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自從雨兒代替他接手了寒煙樓以及其他的事兒后他的弟弟比以往更加努力的做事,是呀,他的弟弟比他更擔心會被他們的主人拋棄,但是他的弟弟夠聰明,他知道把這個問題拋出來給主人,那麼他呢?他也想像雨兒一樣讓主人覺得愉悅舒適,所以他剛才才鬼使神差的用雨兒日常對她的稱呼這麼說,他不是腦子有問題,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好了,你還沒念給我聽故事呢?」洛笙對這些複雜的事選擇性的逃避了,這世界上有好多事她都弄不懂,也懶得弄懂吧,都不重要。
風也沒了剛才的勁兒頭,他握著手裡的竹簡仔細看了起來,搜索著洛笙感興趣的段落。
只是顯然風沒有這個情調,他把竹簡拿在手上又仔細看了幾遍后挑揀了一篇對著洛笙說道:「嗯,這本史卷不錯,這段講的就是咱們女皇陛下如何驍勇善戰憑著自己獨一無二的智慧打敗涼川小國又一舉通並的事,還是有點看頭的。」
洛笙這邊正撐著下巴無聊的緊,等著小風給她解解悶,可這傢伙也沒什麼新鮮的故事,洛笙抬起頭看著雨兒問道:「不若小風你給我講幾個外面發生的有趣的故事吧,我記得之前在外面的時候雨兒是最喜歡給我講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的,不知道小風有沒有這樣的故事講給我聽?」
聽洛笙這麼說風想了想自己的弟弟是個能說會道的人,常常能講故事給主人消遣,只是他嘴笨,能想到的就是那麼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只能苦著臉對洛笙說道:「唉,主人我試試看吧,咱們來鳳翎國也有一段時間了,雨兒也不再主人身邊,我這邊就想幾個有趣的故事講給主人聽吧。」
風站在洛笙面前絞盡腦汁的想一些有趣的故事想逗洛笙開心,可惜他自從隨著洛笙回到鳳翎國也沒有空閑的時間,白天有空時就會陪在洛笙身邊,晚上多數時候還得去料理主人在外面的事兒,他哪裡有多餘的時間去搜羅那些好玩的事給洛笙說,風不禁有些泄氣了。
洛笙看著風的臉由晴轉陰,想著這孩子的性格,還真是不禁逗,洛笙也不想為難風,正想說什麼安慰的話,突然她感覺窗邊兩道黑影閃過,洛笙的視線漫不經心的穿過正面的梅花屏風轉向門邊,風也警惕的向那邊望去。
很久以前前洛笙就讓風把守在悠然小居的人都換成自己的人了,這會兒黑影閃過,風立即閃到了門口,洛笙也不動,依舊盤腿坐在桌子上靜待著結果。
門口的守衛還沒動,就見那兩條黑影撲通一聲跪在洛笙的門前,只不過一個是自願,另一個是強迫。
自願的那個黑衣人黑巾遮面,雙膝跪地,雙手卻強迫壓著另一個未遮蓋面容的女人。
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洛笙看了看風,風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奇怪的問道:「你是哪位呀?」
雨開口詢問后跪著的黑衣人立馬點了點旁邊欲反抗的女人的穴道,而後伸出了左臂,推開左臂上的衣袖卻見他略顯黑的手腕內側上面繪著一朵紋路複雜的,血紅的花,花朵妖冶,栩栩如生。
洛笙看著這樣的圖騰不說話,風瞭然於心。
那人出示過身份后對風解釋道:「風前輩,這是雨前輩讓我送過來的,這本書是昨夜在寒煙樓的客人手裡拿的,說是這裡面有記載好些奇人異事的故事,雨前輩說主人平日里就喜歡看這種記錄稀奇古怪事的書,是以特意差我給主人拿過來解悶的,雨前輩說他實在走不開就讓屬下拿過來了。」
洛笙看了下風,風走過去把黑衣人從胸前掏出的一冊竹簡拿過來交給了洛笙。
洛笙接過竹簡,看了眼封面,《志怪集》,這個雨兒知道她這幾天閑下來了,就想著法子給她找點事做,難為這孩子了,居然從客人手中搶書。
「哦,原來是雨兒讓你來的呀,那這又是怎麼回事兒?」風指了指被壓著的那個女人。
「噢,這個女人是我剛過來的時候在房頂上發現的,鬼鬼祟祟的,我看她定然是偷窺我們主人的,所以我就一併把她給收拾了,帶過來給主人處置。」
風這下明白了,早些天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們這個悠然小居里還有一隻老鼠在時刻偷聽偷看,他知會過主人,但是主人叫他別理會,說那是女皇陛下派過來監視她的人,不打緊的,所以他也沒太在意,只是今天碰巧讓這個冒失的小鬼把人給揪出來了。
「主人,這…」風看著這個女人徵求洛笙處置的意見。
「左言大人,這連日來辛苦你了,既然被這個小鬼頭髮現了,就哪裡來回哪裡去吧。」洛笙自然是認識這個人的,這是上次去女皇陛下那兒遇見的那個侍衛統領,上次是和風一起去的,二人當然識得此人。
洛笙說完示意了一下風,風卻是回來直接抓了個放在洛笙旁邊的茶杯子就朝門口扔過去,杯子正巧擊打中左言的胸口處。
「咳咳…咳…」被解開穴道的左言低咳嗽了幾聲,看著屏風後面那個模糊的身影將身體姿勢放端正,跪好,聲音雄厚道:「這幾日多有叨擾,還請五皇太女海涵。」
「行了,既然被發現了你且離去吧,記得替我告訴女皇陛下,雖然她騙了我,但是我這段日子不會有什麼動作,讓她安心幾日,我要走的話會明白的告訴女皇陛下的,不過她派人過來也是無用,我若是要離開的話任你們誰也攔不住,所以別再費心監視了。」
「是,五皇太女,左言告退了。」
這個左言倒是不似初見時那麼沖脾氣,他說罷便規矩的走大門離開了。
「既然東西已經送到了,你也回吧,回去的時候注意點,別驚擾了旁的人。」風有了新的故事話本自然心裡是高興的,雨兒不愧是雨兒,在對待主人的事上這般用心,他這下有陪主人減悶兒的東西了便是說話也輕快了幾分。
「是。」來人又跪好行了個禮這才起身騰空上了屋頂。
黑衣人離開了,這個小插曲也告一段落,洛笙正要仔細看看雨兒送過來的東西時卻被風給攔下了。
「主人,還是由我來給你講吧。」雨兒興緻勃勃的說道。
「也好。」洛笙見雨兒如此就把竹簡遞給了雨。
風照例把新的竹簡拿在手上,先自己掃了幾眼,可是這不看不要緊,一看頓時覺得十分奇怪,遂又把竹簡從后往前翻了一遍,還是不開腔講。
「小風你怎麼了??」洛笙這邊覺得等的時間有點久了,問道。
「洛洛……這竹簡完全是有問題的呀,雨兒是怎麼回事?這些字連起來都是亂七八糟的。」風對著這些四四方方的字研究了一會兒竹簡苦惱道。
「拿給我看看。」洛笙道。
風把竹簡遞了過來,洛笙看著竹簡裡面的內容,頓時嚇了一跳。
這些字,它不是這裡用的字。
洛笙所在的寰宇大陸內沒有這樣的字,洛笙是靈魂穿越過來這裡的,她對這個世界的理解也是從小到大的深遠,這裡的字和她以前的世界字體是不一樣的,洛笙從小學到大這裡的字,會讀會寫,但是縱然時間再久遠,她也不會忘記她原來世界的字,這個字彷彿是一種信號,是希望的信號。
這悄無聲息的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