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收點利息
「布穀……布穀。」深夜的山村中，杜鵑鳥的叫聲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片刻鐘后，「吱呀」一聲輕響，一微胖身影打開木門，小心翼翼的關好木門，一溜煙跑向村頭的月亮湖。
月亮湖顧名思義，湖的形狀就像月亮一般兩頭尖尖，夜深人靜，湖面波瀾不驚，猶如一面鏡子，倒映著天上一輪彎月。
湖邊一棵足夠古老的歪脖子柳樹倒掛在湖面上，楊柳隨夜風輕揚，柳枝偶爾掠過湖面，盪起輕微漣漪。
此情此景，美不勝收。
而此刻，柳樹下站著一小小的人兒，輪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細瘦。
「喂，大半夜的叫我出來幹嘛，怪冷的。」來人打著呵欠，一臉不耐煩的說道。
那人並沒說話，一陣冷風吹過，氣氛有些詭異，郁芳草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郁清清你搞毛啊？喊我出來又不說話，我可不是陪你出來吹冷風的，難道你腦子被水泡壞了不成？」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要離開。
「我剛才做了一個噩夢，很可怕很可怕的噩夢……我好害怕。」小姑娘可憐兮兮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無助和恐慌，輕易勾起人心底的憐惜。
郁芳草聞言停下腳步，扭頭看了她一眼，冷笑一聲：「神經病吧，大半夜喊我出來就是讓我安慰你的？郁清清，你腦子被驢給踢了嗎？」
「別耽誤我睡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語氣已經極盡不耐。
「別走，小草，我真的好害怕……你留下來陪陪我好不好？」郁芳草的手冷不丁被對方拉住，那掌心冰涼，郁芳草渾身一個激靈，還沒來得及甩開她的手，就被郁清清抱了個滿懷。
「你幹什麼？快放開我……。」郁芳草掙扎著要推開她，沒想到這丫頭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手上的力氣還挺大，郁芳草一時竟然掙脫不得。
「郁清清，你趕緊給我鬆手，惡不噁心……。」
「還有，我說過別叫我小草，這名字土死了，你是不是發燒把腦子給燒壞了，趕緊給我鬆手。」
「噗通……，」水花揚起，刺骨的寒意鋪天蓋地湧來。
郁芳草幾乎是本能一般撲騰起來，「救……救命。」
郁清清靜靜的站在湖邊，冷眼看著湖裡正在拚命掙扎的郁芳草，那張面黃肌瘦的小臉上再沒有人人可欺的柔弱，只有比這寒夜更深更冷的絕情。
「郁芳草，你將我推到湖裡，害我吃盡了苦頭，若不是我命大被剛巧路過的村民給救了，恐怕我現在已經陳屍湖底了，我究竟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竟要置我於死地，哦，對了，壞人害人的時候是從來不需要理由的，既然如此，我當然要讓你嘗嘗這湖水是什麼滋味。」
冰冷的湖水像惡魔的爪子，將她拖向無盡的深淵，郁芳草拚命的掙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往下沉，心中的恐懼猶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更令她意外的，是站在岸邊瘦瘦小小的女孩，脫口而出的聲音比這寒冷的湖水更令人絕望。
明明前一刻還是柔弱可欺的小白兔，怎麼一瞬間就變成了恐怖的魔鬼，可惜郁芳草沒時間想那麼多了，猛灌了幾口湖水，筋疲力盡之下身體緩緩下沉，直到徹底被湖水淹沒。
郁清清站在湖邊，目光落在湖面上，看那湖面一圈圈打著旋兒，直至變小。
漆黑的眼珠猶如無邊的夜色，隱藏了太多的情緒，卻又如這鏡面一般的湖水，千潮萬涌悉數掩蓋在平靜的湖面之下。
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壓抑冰寒的湖水之中，郁清清如一尾游魚般靈活的變幻各種姿勢，於是奇異的一幕發生了，在入水的那一刻，她的右臉頰上驀然散布著淡藍色的光芒，在柔軟的湖水之中充滿一種奇異的鬼魅，淡藍色的光芒如引線飛走，仔細看，竟然勾勒出一個類似圖騰的形狀，在這深夜的湖水之中，充滿神秘和詭譎。
可惜這一切，郁清清自己當然看不到。
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郁芳草拖上岸，探了探鼻息，還好，有一口氣。
要是死了就太便宜她了。
郁清清癱在岸邊，大口喘息。
發燒才好一點，身體本就瘦小，沒有多少力氣，能撐到現在就很不錯了。
郁清清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一輪彎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一陣冷風吹來，奇怪的是，她竟然感覺不到絲毫冷意。
心口微微發熱，郁清清從衣領里摸出一塊用繩子吊著的石頭，鴿子蛋大小，灰撲撲的，丑不拉幾，仍路上都沒人撿的那種破石頭。
此刻石頭微涼，又帶著一絲奇異的暖意，很舒服，就像蒸桑拿一樣，全身每個毛孔都打開了。
郁清清將石頭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這破石頭是她那所謂的親爹留給她的唯一遺物，還是從姥兒那聽來的，姥兒說這塊石頭是親爹最寶貴的，她剛生下來親爹就給她掛脖子上了。
送什麼不好偏偏送這麼一塊破石頭！
不能吃不能用還不能賣錢。
郁清清有些怨念，所謂的親爹她從來沒見過，每次問姥兒姥兒就把話題岔過去，前世無數次被人嗤笑是沒爹沒媽的野孩子，後來她就死心了，她就是個沒爹沒媽的野孩子。
不過前世的時候她從喝醉的舅舅嘴裡套出了話，親爹是姥爺上山打獵撿回來的，很狗血的失憶了，當時才十五歲，唇紅齒白的，比她媽小十歲，眼瞅女兒嫁不出去，姥爺和姥姥一合計，就讓兩人湊一對了，反正少年那時什麼都不記得，把姥爺一家當親人，姥爺讓幹啥就幹啥，不過從舅舅的話里推測來看，親爹當年對她媽也是很喜歡的，因為她媽發起瘋來誰都不認，只認親爹。
然後第二年她就出生了，小夫妻倆很恩愛，沒過多久她媽懷了二胎，親爹為了給她媽好的生活，跟著姥爺進山打獵，按舅舅的話來說那就是不要命了，遇到猛獸一個勁兒的往前沖，在她媽挺著八個月大肚子的時候，傳來了噩耗。
親爹追猛獸時不小心跌落懸崖，屍骨無存。
她媽悲痛欲絕之際難產，一屍兩命。
真是個悲劇。
對那從未謀面的親爹親媽，郁清清沒什麼感情，唯一留給她的就是這塊破石頭。
「希望你們能在天上保佑我，算了……前世混成那個樣子，還是不指望你們了……。」
郁清清咕噥著，翻身爬起來，踢了踢昏迷著的郁芳草，「先收點利息，接下來還有更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