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誰是他的最愛
沒有什麼比這一刻說出的愛更沉重,也沒有什麼比這一刻說出的愛更廉價。
趙安月平靜地看著祁斯文。良久,緩緩說:「那麼讓我告訴你吧。祁斯文,我也喜歡過你。如果沒有嫁給星野,如果初相識是在我還能選擇的時候,我一定一定不會錯過你。知道小倩喜歡你的時候,我是很開心的。因為跟你這樣的人做朋友做親人,是我發自內心的榮幸。知道小銀很崇拜你的時候,我也很開心。大家志同道合,目標清晰,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一定都很愉快。人生極盡所求,不過是最愛之人帶來的眼淚,被最懂自己的人擦乾。我承認我貪心過動搖過,一個從來沒被愛過的女孩,要怎麼去抗拒最溫暖最包容的一雙手?所以我從沒想過,你從地獄來,血裡帶著腥風……」
說著,趙安月把一疊文件丟在祁斯文的面前。
「看看吧,這是我從凌爵那裡拿到的。」
祁斯文微皺眉頭,抬手拉開文件袋。裡面展現出來的一疊資料頓時讓他驚訝得合不攏嘴。
「這些東西,是你和凌爵……」
「是,」趙安月點頭道,「我和凌爵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懷疑白珞婭當年的案子另有隱情。只是在沒有頭緒和證據之前,我們沒有對任何人透露出來。」
趙安月把雙手輕輕按在桌上,揚起眼睛盯著祁斯文:「白珞婭說謊了,因為整個泰晤之景設計全貌根本就不是她的原創。而是她剽竊國外一位已故設計師的未公開手稿。她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想要拿作品到法國參賽。沒想到溫教授以前曾經跟原創設計師打過交道,並幫助人家做過底稿翻譯。溫教授雖然不是建設專業的,但是還是從熟悉的輪廓和風格里看出了端倪。他希望白珞婭可以懸崖勒馬,停止侵權行為……沒想到白珞婭不聽勸告,反而自編自導了一場鬧劇。她故意從二樓跳下,謊稱是溫教授酒後亂性要侵犯她。溫教授百口莫辯,最後只能在抑鬱和壓力下……結束自己的生命。可事實上,溫教授他……他根本就不可能欺負白珞婭的。因為他是一個同性戀,他不願意把自己的取向公布出來,所以沒辦法證明自己是無辜的。祁斯文,我說的對么?」
祁斯文沉默半晌,緩緩開口:「所以呢?凌爵花了三個月時間,把我父親壓在輿論和道德的風口浪尖。今天再跳出來翻供,是準備砸了自己的招牌么?」
「祁斯文,」趙安月稍稍提高聲音,「你可能不知道,星野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時候曾經遇到過類似的事件。所以當時白珞婭出事,對他來說就彷彿童年陰影重現一樣。我不是在為他開脫,但我相信只要把這些證據擺在他面前,他一定願意接受錯誤,願意為溫教授正名的。我相信他一直都是個正直的人,他不會偏袒——」
「安安,你傻不傻?」祁斯文抬起手,輕輕扶在趙安月的臉頰上,「沈星野好不容易才開始學會珍惜你,你又為什麼偏偏去趟這渾水?白珞婭那個女人,在他眼裡就像一朵白蓮花一樣不容任何人詆毀玷污。你何苦要去給自己惹麻煩?你就不怕,他還像以前一樣羞辱你么?」
「我不怕。」趙安月搖頭,「事實就是事實,就算白珞婭現在已經死了,也不能表示她做錯過的事應該一筆勾銷。祁斯文,我和凌爵已經商量過了,無論星野是否同意我們都會為溫教授翻案的。這樣的話,你願不願意……放過星野?我相信他絕對是不知情的,他絕對不可能跟白珞婭商量好去陷害沈星野的。行么?」
話說到這裡,祁斯文才終於明白——
趙安月這麼努力表達出來的姿態,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是為了沈星野啊。
「安安,你太天真了。」祁斯文放下手,微微攥緊拳頭,「你可以想象一下,我和沈星野之間,來來回回已經穿插了多少條人命。來不及了。」
「祁斯文……」趙安月低下頭,「我知道。所以今天我就是想來告訴你,溫教授的事,我和凌爵一定會翻到底。我們把自己該做的事,該贖的罪都完成。如果依然不能化解仇恨與矛盾,接下來……就只能站在對立場了。雖然我真的不願意看到那一天的到來,可是沈星野終究是我這一生最愛的人,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父親。說得再不負責任一點,就算他曾跟白珞婭同流合烏,就算他萬劫不復。我也只能選擇陪著他下地獄。祁斯文,我愛他,和我希望你好好的,從來都不是一件矛盾的事。話說到這裡,我想我們都有很多自己要做的事。我會查明事情的一切隱情。無論誰對誰錯,誰有罪誰該負責,都應該有個明確的說法。再見。」
說完,趙安月站起身,拉起包轉身離開。
「安安!」
祁斯文皺了下眉,跟著站了起來,然後一把拉住她的手——
「聽我的話,不要再查了,不要再去管任何事了。保護好你自己,才是你現在唯一應該做的!」
趙安月轉過臉,眼睛里的淚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掠過她嬌美的臉龐。
聲音哽在喉嚨間,她咬了咬唇:「祁斯文,你終於承認,你背後還有人在威脅指使對不對?否則,你幹嘛那麼害怕我自己去行動?告訴我,是誰?」
「你……」
早就知道這個女孩不是一般的聰明,她只是用愛和隱忍斂去了性情里的一切咄咄逼人。但這並不表示,她什麼都看不透。
「你說啊!是誰一直在逼迫你做這些事?祁斯文,我不相信你從沒想過收手的……」
「這些和你沒有關係……趙安月,如果你想跟沈星野好好在一起,就……什麼都別問,什麼都別做,不要反擊,不要糾纏所謂的真相……你到底明不明白!」
如果趙安月記得沒有錯,這是她第一次在祁斯文的眼睛里看到淚水的光芒。
他也會哭么?他也會對這個世界,產生最絕望最無助的心情么?
「祁斯文,我最後請求你一件事行么……」
趙安月慢慢退後,咬著唇說。
「你說……」
「我求你不要有一天,為我而死。既然你想做壞人,我就當你是壞人好了。」
說完,趙安月頭也不回地轉身。
祁斯文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仰起頭,稍微平回了幾分淚水。
看著天花板角落裡的那邊的監控錄像,祁斯文抽出錢夾里的一疊鈔票,交給身邊的一個侍應生。
「勞駕,我想查一下監控錄像。」
祁斯文覺得那應該只是自己恍然一過的念頭。
事情發生也有段時間了,沈秋舫對之前給趙安月下氰化物的事,好像沒有再提過任何細節。
他突然有點想不明白——
所謂的毒,真的會是他下的么?
***
「哎,你這兒才出來。我急死了,」凌爵坐在駕駛室,看了眼剛剛落座回身旁的趙安月,「我還想著要是再不出來,我可得闖進去了。」
凌爵表示,自己真是腦子給驢踢了才會答應讓趙安月跟著自己胡鬧下去。
「我不會有事的……」趙安月平息了一下,又轉言道,「抱歉讓你擔心了。」
「我是擔心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的,阿芸和星野不得一人一口把我咬死啊?」凌爵倒沒急著開車,只把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略略鬆弛了一下,轉頭道,「喂,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把白珞婭的事告訴沈星野?還是說,等找到了姚立國,有人證的話會更有說服力。」
「還是再等等吧。」趙安月猶豫道,「我擔心星野現在真的承受不了那麼多……他媽媽和小銀的事,已經讓他快崩潰了。他的世界明明只剩下黑暗了,卻還要讓他不斷去遭遇人性里更大的黑洞。我怕……」
「哎,也不知道這臭小子上輩子走了什麼狗屎運。遇到你這樣的寵夫狂魔,你說他到底哪裡好?能讓你處處為他著想?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對他,他很容易被全世界男人打死的?」
「凌爵你別開我玩笑了行么,我現在腦子有點亂……我總覺得……」
趙安月仔細地回憶了剛才跟祁斯文在一起說過的每一句話,他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每個欲言又止,每個隱忍難過……
「話說,姚教授後來真的再也沒跟你聯繫過?」
有交警過來趕人,凌爵沖著窗外抬手示意了一下,把車開走了。
「沒有。」趙安月搖頭。
「那真是奇怪了,他就發了這麼一封電子郵件給你,把溫帆的一切事都說清楚,明顯就是想要讓我們幫忙翻案的。但為什麼又不肯露面呢?既然他是溫帆的朋友,應該很希望看到自己的好友沉冤昭雪吧。」
「可能……」趙安月心不在焉,因為從剛才開始她就覺得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麼細節才……
「該不會是姚立國喜歡溫帆吧?」凌爵的思路稍微有點天馬行空,「但是像他們這樣的學者通常比較傳統刻板,對這樣的事……」
「你剛才說什麼?」趙安月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