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態

百態

我叫須臾,曾經是這個寺廟的一個小和尚,像其他所有的和尚一樣,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在寺廟裡干著本分的事情,雖然有些枯燥,倒也安心。我與他們也有不一樣的地方,這是師父告訴我的,他說他不明白我從哪裡來的,也不清楚我要到哪裡去。對於這句話我一直非常疑惑,同時也意味著如果我想要明白的話要花上很大的功夫,因為前半生完全沒有記憶,而後半生則完全不能猜測。

我曾多次問過師父,他總是很慈祥的看著我,用很慢的語速反問我「你很執著過去嗎?」我下意識的想了一下搖搖頭。「你很在意未來嗎?」每當他這樣問時,我總會不自禁的抬起頭,很嚴肅的看著師父,師父是疼愛我的,從他眼神中就能看的出來,不僅如此我還能看到一種不一樣的東西,我的腦子空白而又飛速的旋轉著,其實我的腦子到底有沒有轉我一直都不是很清楚,準確的說我不明白旋轉的空白與空白是不是一樣。師父盤膝坐在蒲團上,微閉雙目,雙手慢慢的拂動著佛珠,就像大殿上的佛陀,而且此刻更像。

等到師父再次微微睜開眼的時候,我的心就會猛然跳動一下,呼吸似乎也停止了,便忙把頭低下,輕輕的搖著,師父摸著我的頭,一瞬間便有一股暖流從頭頂而生繼而慢慢的流向全身,那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我曾在夢中有過很多次,而且每次我都會聞到一種淡淡的清香,像佛殿後的狗尾巴草一樣。師父總是要沉默很長一段時間,而他的手始終放在我的頭上,我曾不止一次想師父一定是在暗示我什麼,可是沒有一次我不能想起是什麼,並且會慢慢的睡去,在夢中繼續那模糊而又從未消失過的溫存。等到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就一定會躺在師父旁邊的蒲團上,精神百倍,先前的所有疑惑,迷茫都從心裡清除乾淨了。

我的師父是一個很慈祥的老和尚,他有著其他老和尚所有的特徵,慈眉善目,清新寡慾,每天按時敬佛。他也有一項其他和尚沒有本領:預知未來。我不知道他的這項本領到低有多厲害,也從來沒有見他預測過一件事情。師父說過天機不可泄露,說了就不是天機了。我點點頭想:不是天機的事情還有必要知道嗎。

我總覺得師父疼愛我比別的師兄弟多些,這應該是他撿了我的原因。師父給我講過他撿我時的情景,那天剛好下了很大的雪,他從一開始就有些心神不寧,還沒有下完早課,便匆匆向大門外走去,沒有走幾步就看見我被一個黃色的包裹包著放在門外的石階上,師父說他看到我的那一剎那心裡猛然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他快速的走到我身邊,便看見了我正在靜靜的看著他,當他把我抱起來的時候,我竟然對著他笑了起來。師父說他當時就很奇怪,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寺廟人跡罕至附近根本沒有什麼村莊,並且周圍也沒有什麼腳印。

雖然有諸多疑惑師父還是把我帶到了寺里,撫養我長大,給我取了法名,在我五歲的時候為我剃度出家。很多師兄都說師父像我的父親一樣,而師父總是雙手合十道聲佛號說眾生本是平等的一家,何來父親兒子之說。我對這句話不認同也不反對,只是每次聽到心裡總是空空的。像其他師兄弟一樣,每天我們都會在大殿里做功課,而且每一次我都不能堅持到最後。中途停下來的時候,我總會偷偷的睜開眼睛胡亂的看著,我的師兄弟中似乎每個都非常的用工,我從來沒有見到有誰會像我一樣在中途停下來,還能心不在焉的東張西望,但憑這一點很多師兄弟總是說我不是一個好和尚,因為我做了一個好和尚不應該做的事情,以前他們說我時我就會反問他們什麼才是一個好和尚應該做的,他們的回答從來都沒有變過:努力做功課,努力念經參禪。

很多師叔師伯也會提醒我說做功課的目的就是心靜,我這樣做很容易走火入魔的。我問師父什麼是走火入魔,師父愣了一下,道聲佛號沒有說什麼,於是我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也是天機,說了就不靈了便也不再問了。不知道是我年紀小還是像師兄所說的那樣我根本就不是一個好和尚,中途停止的問題一直沒能解決掉。久而久之師兄們也習慣了,師伯師叔也看開了,開始對我冷眼觀之。大殿上的佛祖一直在笑,而且我還看到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就像師父疼愛的我的眼神,彷彿還隱藏著什麼,這是我在停止做功課時看到的,我常常在想,大殿上的這位到底是佛祖還只是一個泥胎呢,為什麼會有這樣多的人拜他,而依然還有那麼多的人受苦。這個問題始終只是在我腦海里,我怕說出來了眾位師叔伯一定會大吃一驚說我走火入魔,還會對我怒目而視認為我不是一個好和尚。

「好和尚」的概念我一直都沒有弄懂,甚至「和尚」是什麼我都不知道,我總是想我們與那些香客除了頭髮不一樣,念佛上佛的次數不一樣,其他的還有什麼區別。師父說和尚與香客你為什麼要比呢?我的心裡無故生出了一種東西,又快速的散在全身各處繼而隱去,我感覺舒服極了,也跟著師父道了聲佛號。在我十歲之前師父已經教給我了很多東西,那教我認識梵語,教給我念金剛經,卻從來不給我解釋經書中的意思,我也從來沒有問過沒有要求過。每次讀一本經書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會無比沉靜,那是一種只有在後殿草地上打坐才會有的感覺。我不知道後殿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片草,總之從記事時開始我每天都會在太陽落山或者升起的時候我都會在這裡坐一會,七歲的時候師父讓人幫我在草地的中心建了一個一米多高的塔,這樣即逝在颳風下雨雪我也可以坐在這裡,這讓那些師兄弟再恥笑我的時候又狠狠地羨慕了一下,還總是有意無意的說出還是方丈好,方丈的徒弟也好。師父對於這樣的說辭從來都不辯解,他只是告誡我那些師兄弟千萬不要執著,要懂得放下。師父總能放下很多東西,單單對於我他就顯得有些執著,而對我的執著又使他對其他的師兄弟放下的太多,師父說過萬法隨緣,這其中的因緣我就不知道是什麼了。

師父在大殿講經的時候我一定是會睡著的,我曾努力讓自己堅持過一次,可是無論是聽到師父說經的意思還是師兄弟們的解釋,我的心裡總會生出一種煩躁,這種煩躁只有在師父讀經,或者我的心中默記經的內容時才會稍稍減輕,所以我總是在他們解釋經文的時候魂游天外,而心裡也似乎明白了師父為什麼不給我解釋經文的內容了。我的師伯們曾當著我的面對師父說他這樣是會慣壞我的。我不討厭師叔伯們,也不喜歡,對其他師兄弟的感覺也是一樣,甚至有很多時候我要努力回憶,才能想起我對師父不同於他們的感覺,而且隨著增長,這樣的回憶越來越困難,我曾對此害怕過,不知不覺的也就忘了,也就不太在乎了,我懷疑過這是不是佛所說的放下,又有種擔憂,至於具體是什麼,卻不得而知。

也正是由於這樣的感覺,所以我從來不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甚至完全都沒有經過我的心裡,這讓那些叔伯們很是苦惱,在他們眼中我是師父最疼愛的弟子,也就認為我一定會接受師父的衣缽,但是我的表現實在不應該是一個得到高僧應該有的,從他們的言辭中我似乎還能意識到他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應該能做好一個和尚。而我的師兄們對我表現暗自高興多於冷嘲熱諷。很多情況下空缺是始終有而且從來都沒有變過,唯一不同的只是那些填補空缺的面孔卻是從一個表情過渡到另一個表情,這些表情的決定權的大頭在別人的手裡,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用盡心機的去謀取別人決定的東西,其實真正與他們有關的也許只是一個過程,而他們最不在乎的也是過程,人類啊,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些似乎都與我沒有關係,所以我也就實在的放不到心上。

我十歲的時候師父帶著我下山置辦寺里的東西,那是我第一次去離寺院那麼遠的地方,理論上我應該很興奮才是,很多師兄弟也是這樣認為的,他們在得知我要下山前一個晚上,竟然不約而同的祝賀我,告訴了很多山下很好玩的東西,而我則不說一句話,靜靜的在那裡聽著他們,後來他們意識到我的平靜有些不正常,便一下子安靜下來問我是不是不喜歡下山,我搖搖頭,他們臉上剛剛浮現的表情又消失。「那就是喜歡了。」我搖搖頭,他們臉上就要浮現的高興慢慢的隱去,又毫無徵兆的被另一種表情代替。這讓我吃驚了不少,暗自佩服起他們的臉來。他們又開始做出一副沉思狀,繼而問道:「你到底怎樣。」我本能的頓了一下,搖搖頭。他們便集體做出苦惱狀,各自開始自言自語,每個說的大多是一個意思,只是方式,語氣,用語卻是全各種各樣,這又讓我忍不住的佩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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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靈逸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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