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房內
京城飛書一封,很快傳到了賈府。(www.16kbook.com)這送信之人,不是別人,恰是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官位權勢赫赫之人。
此次戴權正值歸省家族,依了宮裡元妃娘娘之命,捎信一封回府。
一時賈府內外忙碌,大擺筵席,賈政、賈珍等男人一應出席款待上賓。
賈府上下好一派喜氣洋洋!
賈母坐在一堆媳婦婆子之間,邢夫人、王夫人,李紈、尤氏,個個大小媳婦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把那鳳筆之信圍了一起。王熙鳳把那宮中捎來的珍貴無比的信拿在手裡遞給王夫人,王夫人在賈母跟前小心拆了,遞給賈母,賈母方叫鴛鴦快快念來。
正是如眾屋子女人的願,道些元妃宮中得寵,託付之事只鬚鬚臾請靜候佳音之話,問家裡長輩一行身上可好之語,道元妃思念家裡濃厚之情,把賈母、王夫人感動得涕淚橫流。
一時眾太太媳婦閱畢,王夫人把自己愛女千金萬貴的信收在懷裡,言笑晏晏,自是一番。
這一日,連著外邊筵席,賈府直熱鬧了一宿。
一時盡去昔日陰霾之氣,賈府喜氣威嚴聲聲重振。
話說席間儘是熱鬧,王熙鳳這日卻不能多飲,飲到半宿便鬧起頭疼,賈母疼惜,怕是鳳丫頭今日府上多事受累,乾淨讓平兒攙著回鳳姐自己屋上歇息了。
鳳姐這頭疼真還真真煞有介事,派了平兒去叫賈璉,賈璉不能辭,怎那王熙鳳讓平兒再三前來催促,賈政便吩咐賈璉出來。
賈璉本好酒食應酬,如今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在席,又特為非平常人一般官宦,怕此生難求見一回。
今兒巧合沾了元春之喜,見得戴權尊容,賈璉哪裡願走,無奈賈政下命,賈璉才臉上萬分怒意,氣沖沖的隨平兒衝到鳳姐屋子裡來。
劈頭就是要給鳳姐一記耳光,卻被鳳姐強悍一把在空中接住。
鳳姐鳳目願瞪,示意平兒出去,平兒便替鳳姐賈璉放下帘子,自己出門。
鳳姐與賈璉四目惡瞪,待平兒走了,鳳姐方才先松下手來,開頭就一聲「沒出息的漢子!」
賈璉聽鳳姐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刁婦之話,仗了幾分酒氣,舉手方又要向鳳姐臉上劈去。
鳳姐此時火目燃燒,似乎半輩子的火氣都壓積到這處發了起來,紅唇怒火,燒得幾分酒氣的賈璉也頓生了怯意,一時自己放下手來,順便往一旁的大猩紅軟椅上一躺,不耐煩對鳳姐道:「你有什麼屁快放!今兒是爺的好日子,也不想跟你生氣。」
鳳姐覷了一口賈璉半醉態半頹靡的模樣,壓低了聲音嗔罵道:「沒良心的,我說你倒是為你好!」
說著,鳳姐便鳳眼秋波滴轉的往賈璉身上半躺去,把賈璉醉意微迷的臉往自己方向扳正,正經道:「你也不為自己圖個後路營生了!」
賈璉正為微醉,雖被拂了酒宴盛興,如今置身鳳姐的溫柔之鄉,哪有個不軟綿下來的,遂伸手懶擦了一把鳳姐紅焰般畫作一點的丹唇,半慵懶低聲調戲道:「你這撒潑的蹄子,今日大好日子不好好陪著老太太,到我面前來撒潑幹什麼?難不成你今兒特想我了?」說著賈璉便把一隻色迷迷的手撫在鳳姐粉面含春的臉頰上畫圈。
「去你的!」鳳姐尖笑一聲一把甩開賈璉的手,正色道:「跟你說正經的,你倒是聽好。現在我們夫妻倆賈府里可算有身份地位的沒有?你正經回我!」
鳳姐正色說了,從賈璉懷裡一把起身,利索乾脆坐到賈璉身側的猩紅簇花大靠背軟椅上,把整個身子陷入裡面,雪腕支了腮幫子刁眼看賈璉,只等賈璉回。
賈璉見王熙鳳今兒說話實有些不尋常,也認真了幾分,談到自己在榮府里的身份,卻是幾分得意道:「老太太器重,老爺照著,這個大家子外面的大小瑣事還不是靠著我來跑腿,家裡的大小事物自有你這把金鎖鎖著,真是我主外,你主內,社會圈子在我,家裡金庫在里,哪一樣我們不跟他辦得不妥當安好,這個家怎麼少的了你我夫婦二人?」
王熙鳳聽了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如今看來,只怕是你一廂情願,人家可沒這麼想!你想想,」王熙鳳眼兒一刁往賈璉那邊一瞪,賈璉也收了收那戲謔的性子,認真下來聽王熙鳳的話。
王熙鳳方才接著道:「榮府上邢王兩個夫人各事其夫,本為兩家,共分榮府,大老爺遁入佛門一心向佛去了,大太太這邊屋裡才空落下來,如今我們二老爺掌著裡外經濟,寧府老爺已逝,留下個純色棍家子里鬧無出息的珍爺子,一屋子事業也落了空,算是個蟬蛻脫了肉身的虛殼,賈家還是榮盛寧衰。榮府是二老爺獨挑一擔。我們兩個卻都是大太太屋裡出來的人,遲早是要給二太太從榮國府割換下來的。
我們兩個都是人家姑且幾年用著的人,你榮國府跑外邊的事,終究不是個自己的門道,是看著人家的臉色心情,人家心情好才給你口營生飯吃,心情不好那賈蓉賈薔那一個一叫不是一大堆子人,撤了你就是撤了你!你也也一下子從個有臉的主變成個沒臉的。這還是不考慮深層的話。終究是別人眼下的奴才,自己做不得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賈璉聽了鳳姐這番話,心裡如被誰敲響了警鐘,咯噔了好一下子,不禁也投入道鳳姐的思緒中來,自己平素只管感恩老爺太太的恩典,倒從來沒想到過這一層,如今鳳辣子素是個神經大條一門心思老太太至上的人,她怎麼如此警覺忽然想到這個了?
賈璉估其中必有緣故,又十分擔心起自己在賈府的身份地位來,忙也正色看了鳳姐,趕著來追問道:「辣婆娘,你倒怎麼想得到這個理?我看你逢迎老太太太太十分熱忱,如今口出此話,必不是無緣無故的!」
鳳辣子尖兒一臉不屑賈璉如此後知后覺的呆樣兒,慢道:「我倒沒說完,你就這麼緊張幹什麼?大男兒的,就不怕丟了平素的威風樣子!我們既然已是夫妻,就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兩隻螞蚱,榮辱存亡,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我能不為我倆的將來多留個心眼兒?你這還算是一樁子糊塗事情,我現在腰帶上系的這把管家鑰匙,何不如此,又是另一樁子糊塗事情!前兒寶玉見林妹妹動了情懵,老太太太太突然提起要給寶玉娶門親事的事,我這才入境夢中人,哎呀一下子被人夢中敲醒的受了當頭一大棒子!」
賈璉便認真細聽鳳姐詳說,鳳姐見如今夫妻連心,夜傍人靜,正是夫妻屋裡說事的時候,忙接著道:「你倒說老太太太太那邊,是大房分量重,還是二房?是我們親還是寶玉親?」
賈璉自然微點頭默答。
鳳姐見了賈璉回應,便繼續道:「以前府上寶玉還是小孩,太太自己禮佛,又看在我是她內侄女份上,為的是不讓榮府上掌事大權空落了旁人,一是大太太手上,二是為了防趙姨娘自己那一方的人事,我算是得了個巧宗兒,先幫二太太辦理些家事。如今寶玉漸漸更是長大成*人了,二太太忙著給他找一門厲害的親事回來,頭一個要拆的就是我這個榮府總管。
現在府里的月利都是我鳳辣子手裡來拿,我們自己不用去別人手上討,別人反是來我們手上討銀子,我和你自然有人巴結著有些臉面,將來二太太肯定是要收權的,寶玉那厲害媳婦掌了家權,你我都要向別人手上討銀子,這一遭人家要治的怕第一個對象就是你我這個過期的內外掌事,要你我不得鹹魚翻身。所以上一門子提姑蘇林妹妹的親,我第一個心裡就憂著一顆心,巴望著她提親不成。」
賈璉聽了鳳姐的話,不覺很慶幸自己得了這個厲害角色的主,一時心裡愛惜,身子起身挪過鳳姐椅子里,把鳳姐攬了,先色兮兮看了鳳姐春面紅唇,嗔怪玩笑了道:「怪不得我這個鳳辣子拿了人家的銀子外邊放高利貸去了,沒想早料著了這層,先給自己存點糧米!心思肚腹還真刁利!也無怪惹了那眼紅心妒的府上一府子婆子媳婦大小丫頭來妒恨,也怪不得你會這麼急怕將來落了權地下的死鬼都來找你算賬不成?」
鳳姐斜斜躺靠在賈璉身上,轉頭恨一口把賈璉嬌態虛啐了一口輕氣,嬌笑道:「我是『趕上了那山的賊隨上那山的俗』,若我不是個厲害的,怕也治不得你!說正事的,如今寶玉求親事情在即,元妃娘娘求旨莫不有錯失的,你我夫妻二人也該先自作打算,將來莫要等權去空落,成了討別人臉色卑躬屈膝伏在地上討食的那個破落之人。趁在如今自己手頭銀庫鑰匙在手又還有些權柄關係,還能擺弄一二早為自己謀條上上的出路,早作打算為上!
我今兒見了戴老爺,這戴權可是大明宮掌宮內相,素聞他行事作風『異常廉潔』,他如今回到金陵,又來了我們府上,我們何不藉機求了他,假借你出門有個身份辦事方便之意給你討個頂用的一官半職,將來你自己外邊再做謀算,我在家裡趁著還方便為你盡量多掏些後備的底子,你盡量去為官做宰,我也能當個大官夫人。再無須行阿諛之經營,一身驕傲,何為不可?」
賈璉自如鳳姐所說的點頭,怎奈對這鳳辣子是又愛又懼,揣在懷裡是塊燙手的香饃饃,丟了她又捨不得,更是離不得,當下與鳳姐相親意綿,愛煞了這個又嗆又毒的小紅辣椒。
忽聞平兒門外小聲稟道:「奶奶,老太太、太太讓人過來叫奶奶過去,沒說什麼事。」
鳳姐趕緊從賈璉懷裡出來,瞪了賈璉一眼,紅唇欲孽,罵道:「牛虻痞子出世的,我不在這會子你可別亂來,髒了我的屋子!」趕的對鏡子補上紅妝,理順衣裳,又鏡前轉身轉了幾轉,方注意賈璉好一會子,四目對視,鳳姐才微微掀簾出了門。
「倒是又有什麼急事?如此叫我!」只聽鳳姐一聲有些不順氣的辣椒粉責問,人已是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