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焚盡

?少女原以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足夠強大了，然而，當看到眼前的情景時，她還是忍不住有些反胃。

「唔……！」

寬廣無垠的夜幕下，木製的貿易棧正在烈火中熊熊燃燒。空氣瀰漫著焦糊的氣息，火星劈啪作響。少女忽然感覺到自己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她低頭望去，那是一個年輕男子雙眼圓睜的腦袋。鮮血將地面染成了刺目的紅色。

【你這個異界生物，竊取我名字的時候大大方方，在這種地方倒意外的純潔嘛。】看出少女的一絲不快，小薇的聲音在少女腦海里響起，【看來你原先的世界是一個和平的世界——沒問題，你很快就會習慣的。】

【可你也沒有殺過人啊。】少女回應，她聽出小薇也只是在強忍噁心，【你只在母親的實驗室里接觸過屍體。】

【啊……！】被識破了外強中乾的事實，小薇有些心虛，急忙掩飾，【總之，這裡就由我解決吧。我準備好的法術已經足以收拾這些不長眼的盜匪了。】

少女搖頭。

【小薇，到現在，你難不成真的以為，攻擊貿易棧的人是普通的強盜嗎？】

【難道不是嗎？】小薇天真的問。

【起火的時候我在還想這可能是一起意外失火，或者盜匪做亂。但……我們趕到這裡不過是一會兒而已，就已是這幅慘狀……哪怕是邊境地區，這裡也是和平的、強大的埃里奧斯法權國。會有能瞬間收拾那麼大一支商隊的盜匪嗎？你也知道這裡有多少護衛！能短時間內瓦解他們的防禦，這些人絕不會是普通的強盜。】

見到起火的時候，少女心中只是懷疑而已。而現在，她基本坐實了判斷。

只是道格拉斯家族派出的追擊小隊……竟會如此心狠手辣？

放火姑且可能是逼人出來，但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

【呃……】小薇語塞。

【這些人，】少女說，【是我們引來的麻煩。】

彷彿印證少女的說辭似的，幾聲「找到了！」的呼和傳進了維多利婭耳朵里。

【你看。】少女輕聲自語，【他們來了。】

【居然追到了這種地方……】小薇咬牙。

以少女為中心，全副武裝的士兵們正在聚攏。少女看著身著重甲的兵士手持盾牌和長槍，將自己團團圍住。

【來者不善啊。】少女心道。

【我們想法衝出去嗎？】小薇提議，【不……】

【再看看情況。】少女說。

幸好，士兵們聽不見兩人的心靈對話。兩人可以在意識世界里盡情商議。

「道格拉斯小姐。」

出於少女和小薇的意料，一個柔和的女聲響起。少女吃驚的向前望去，那是一名把自己整個人都裹在黑色重鎧里的女性士兵。她的盔甲比其它士兵們要精緻的多，特別是她手裡那張巨大的塔盾，上面雕刻著精美的花紋，隱隱有光芒流轉。

「尊貴的道格拉斯小姐，鎧甲在身不能施禮，」女性士兵說道，「在下潘妮?法爾森，奉尼古拉斯議長之命，在此迎接小姐您歸國。」

「於是你就殺掉了這些人？」少女的目光掠過不遠處的兩具無頭屍體，以及在火焰中崩潰倒塌的貿易棧，「在外國的領土上，肆無忌憚的殺人放火？」

「我會為此承擔責任，」潘妮的語氣平靜的好似冰塊，「但您比這些普通人的生命重要很多。」

「你……」少女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麻煩了……】正想詢問小薇有沒有信心對付這傢伙，小薇卻搶先開始了心靈通話，【這個傢伙，是奧卡德的破法者。】

【破法者……專門對付法師的特種部隊對嗎？】

【特種部隊這個詞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大致如此吧。】小薇鄭重道，【他們是專門對付法師的特種士兵。他們的盾牌上附加有反魔法立場，能抵消正面的魔法攻擊。除此之外，他們同時配備多種武器，都經過特殊處理，對我們的防護系法術特別有效。】

不過，家族能指揮得動這種破法者小隊嗎？

【聽上去我們可以繞到她背後攻擊，】少女提議，【或是利用影響心靈的法術對付她。】

【不太容易，你沒看見那麼多士兵？他們會想方設法干擾我們，哪怕是一點點。至於惑控系法術，所有破法者都經過嚴格的意志訓練，我沒絕對的把握得手。】小薇冷靜的分析。

兩人在心靈對話中分析著局勢。而在破法者潘妮眼中，維多利婭只是進入了沉默狀態。

「您還在猶豫不決嗎？」她說，「議長閣下發話了，即使是動用非常手段，也要把您……至少是您的身體帶回去。」

小薇一震。

【喂，異界生物，】她焦急的說，【她剛剛是說……議長？】

其實對方一開始自報家門的時候，就說了「尼古拉斯議長麾下」。不過那更像是破法者們自陳身份時的例行公事。

「你不是『我的』母親派來……不。『我的』母親呢。……她怎麼樣了？」少女強自鎮定的代小薇問出了她最關心的問題。

對方言語中的意思，乃是「生死勿論」。

就少女看到的小薇破碎的記憶，伊麗莎白法師雖然冷漠，暗裡的追緝已是極限，絕不會對女兒痛下殺手。

潘妮沉默了。女破法者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回答少女的問題。可她最後還是開口了：

「作為奧卡德聯邦的士兵，我無法回答您的問題。但是作為潘妮?法爾森，我所能告訴您的就是：您的母親還活著。」

「什麼？」

「議長大人把她安排在了一個安全且不會被打擾的地方。」

「安排，那是什麼意思……？「少女皺眉，」到底……？」

「您的母親已經不是道格拉斯家族的族長了。她犯了重罪，受到了議長大人的公正處置。就在前天，您的表弟，阿恩古斯已經正式接任道格拉斯家族的族長，」潘妮猶豫了一下，卻依舊說出了實情，「他還太年輕，需要您的幫助。和我一道去見議長大人吧，道格拉斯小姐。我想，您可以當面請求他的寬恕。」

少女說不出話來。而小微——她已經完全的——因為過度的震驚而完全失神了。

【怎麼會……】少女只能聽見小微呢喃般的聲音。

而少女則代替小薇把她心中的憤懣一口氣吼了出來：

「她被軟禁起來了，是嗎？」

潘妮搖頭：「那可不是一點可以隨便揭過的小小罪行，道格拉斯小姐。議長大人的處置是絕對公平的。對您也一樣……如果您不跟我們回去，我們沒有義務保護您的生命安全。」

少女咬牙切齒的盯著面前的破法者。

不管道格拉斯家族是不是真的犯了罪——這些人絲毫不在意殺了自己！

「我們說的太多了！」潘妮身邊的萊多小聲提醒。

「我說過責任由我來擔負，萊多，」潘妮斷然道，「那麼，問題來了。道格拉斯小姐……您是跟我回去呢，還是……？」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股可怕的沉默瀰漫開來，好像要把每個人的心攅緊似的。而不遠處的貿易棧在大火中悲鳴著，終於轟然倒塌。

【我們不能跟她回去，】少女平復了一下心情，對心靈世界中的小薇說道，【那個「議長閣下」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我懂，】小薇的聲音也完全冷了下來，【但我不敢相信……母親居然會……還有尼古拉斯?貝斯特議長閣下……】

【無論你的母親犯了什麼錯，小薇，】少女說，【「議長閣下」一定很早就想對你的家族下手了。這一次的事件只不過是他的借口而已。】

【我也那麼想，】小薇似乎平靜一些了，【可我還是不願相信……國內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我沒有這麼一走了之的話——】

【這不是你的責任，小薇，】少女勸慰道，【留在奧卡德聯邦只會讓你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可我們眼下需要關心的問題是，如何從這些人手中逃走。剩下的事，就等到我們脫險后在考慮吧。】

而潘妮也恰在此時低沉道：「如何？考慮結束了嗎，道格拉斯小姐？」

少女嘆了口氣。

【待會兒我數到一，我就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你，】少女暗中通知小薇，【我們打她個措手不及。】

【這樣能成功嗎？】小薇擔心道。

【這是最好的辦法，】少女說，忽然開始痛恨自己的無力，【我們只能這麼做。約翰?歌特肯定跟過來了，說不定正在看著我們。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肯定會出手的。】

【結果，有可能還是要藉助那個人的力量嗎。】小薇自嘲的說。

是啊。少女無奈的想。

她原本覺得，對方大概率來自道格拉斯家族，夾在埃里奧斯和奧卡德之間，反而最適合自己發揮才智從中斡旋。

最大的風險反而來自於對方用伊麗莎白對小薇動之以情了——但小薇是幾乎沒法從清醒的自己這裡強行奪走身體控制權的，更不用說事後還有歌特兜底。

但現在……連伊麗莎白都已獲罪，誠然是徹底把小薇推到了自己一邊，可面對「生死勿論」的愚忠士兵，交涉遠沒有戰鬥管用。

費儘力氣，依舊只能依賴別人戰鬥……這就是自己的現狀。身為強大法師的小薇姑且會感到無能為力，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少女在戰鬥中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少女一門心思的是如何過安安穩穩的生活。特別是當她遇到自己筆下的原作主角之後，她更萌生了「依靠送上門的金大腿」的念頭。憑著口才和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她有信心過得不錯。

可是，當她逐漸感受到小薇的記憶和情感之後，少女的想法發生了些許變化。並非是和小薇有多深的情分，少女只是迫切感受到了，在這個自己幻想出來的世界里，只有擁有力量才足以守護自己的生活。

只有屬於自己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無論是歌特還是小薇，少女能不想依賴他們。

【如果……如果我現在擁有一種可以戰鬥的力量的話……】少女發自內心的渴望。

【那麼，你願意為此付出些許代價嗎？】一個甜美而濃郁的聲音從少女內心深處響起。而還在自怨自艾的少女並沒有意識到，這不是小薇的聲音。

【我願意。】少女想都沒想就回答。

【那麼，進來吧……】女聲回答。

「嗯？！」正在等待維多利婭回應的潘妮忽然察覺了一絲不對。

「那是什麼啊？」萊多和其它士兵也察覺到了。他們警覺的望向黑暗的夜空。天空中，正有什麼亮紅色的東西正在以極高的速度接近——

「是法術攻擊？」潘妮反應最快，「不，不對——是流星？大家散開——來不及了，卧倒——」

說時遲那時快，那彷彿火球一樣的東西，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砸在了距離少女不足一米之遙的地方上。一聲巨響，彷彿整個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

不遠的地方，歌特很沒形象的蹲在草叢裡，靠著探知法術關注著戰場，準備情況一有不對就馬上切入。

歌特手裡的木製盒子已經從內部四分五裂了。顯然，有什麼東西從裡面以不可思議的高速鑽了出來——

「不是我不明白，」歌特消隱身形，看著從箱子里鑽出的東西掠過夜空，墜在少女所在之處，「當一件事情有可能發生，它就一定會發生。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