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深黑之穹頂（下）

?「你倒是善於保持沉默。」黑之主帕拉梅德斯先生感嘆。

「我能說一個猜測嗎？」少女輕聲道。

「請講。」

「也許是我自我意識過剩了，」少女說，「但我猜，您的目的是把小薇從我身邊支開，讓她聽不見我們說話。」

帕拉梅德斯先生大笑起來。

「不錯的猜測，」他說，「你不妨假設這是真的。你叫什麼？」

「您可以稱呼我維多利婭，先生。」

「我不是問這個。我問的是你的名字。」

少女僵住了。

「歌特告訴我，你來自另一個世界，」黑之主柔聲道，「你在另一個世界，也應該有一個名字……我猜測，你能用人類的發聲器官和那位謝頂的位面旅行者交談，那你的名字也應該能用人類的發聲器官表達。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

少女沉默半晌。

「……魏遠河，」她終於說道，「我的名字叫做魏遠河。魏是姓氏，遠河是名字。我的家鄉，是把姓氏放在名字之前的。」

少女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

「那麼，在道格拉斯小姐回來之前，我稱呼你為『魏先生』，可以嗎？」黑之主輕聲道。

沉默。黑之主微笑著等待著少女的回答。而對少女來說，就連花園裡溫暖的微風都顯得有些冰冷。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先生？」半晌，少女終於開口了。

「請講。」

「您是怎麼發現的？經驗嗎？某種法術嗎？」

「幾乎一切鑒別性別的法術都要依靠靈魂，對您這個『無魂者』全然無用。不過……我倒有些『特別』的方法。」

「也就是說……」

「我向你保證：除外之外，雲上世界沒有一人能發現這個秘密。就連其他傳奇法師也不行。只要你願意，我會為你保守秘密。」

少女向著黑之主深鞠一躬。這是以她的立場，所能做出的最尊崇的致敬。

「您可以稱呼我為『魏』，也可以像我的父母長輩一樣，稱呼我為『遠河』，」少女說，「向您致意，偉大的黑之主。」

帕拉梅德斯先生輕輕點頭。

「看來你並不需要我的寬慰。」

「我就是我，尊敬的帕拉梅德斯先生，」少女說，「並不會因為外在的原因，讓我變得不再是我。」

她斟酌了一下：「我原本還有些擔心，您會舉出一些自然界的例子來開導我。在我的家鄉，有能在雌雄之間自然轉換的魚類……我不清楚在這個世界是否存在這類物種。如果您用這類例子寬慰我，您在我心中的評價恐怕就要降低了。」

帕拉梅德斯先生饒有興味的聽著少女的話。他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

「說得好，年輕的魏，」他說，「『即使自然界中存在能夠雌雄轉換的生物，也無益於解決你的問題，終究不過自欺欺人罷了』。你是想這麼說嗎？」

「我們並不是魚，尊敬的帕拉梅德斯先生，」少女說，望著白衣黑髮男子，「我是個人類。」

「那我問你，」帕拉梅德斯先生悠哉的說，「你對你現在的身體滿不滿意？想不先回到原來的身體中？」

少女微微一顫。

「您能做到嗎，先生？為我製造一具新的……男性的身體？」

「你想讓我這麼做嗎，魏？」

少女死死盯著帕拉梅德斯，想從他的臉上讀出他的想法。但這是徒勞的。最後，少女還是放棄了。

「『光明之世』的力量只屬於女性，帕拉梅德斯先生。如果我立即去到一具新的身體，很可能將無法使用它。在我找到其它力量來源之前，我還不能冒失去『光明之世』的風險，先生。」

帕拉梅德斯先生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又讓少女心中猛地一個痙攣。帕拉梅德斯先生對待自己和小薇的態度截然不同，而自己並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帕拉梅德斯先生。

「力量！」帕拉梅德斯先生好像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力量！告訴我，親愛的孩子……你是因為眷戀力量才放棄重新成為男性的機會嗎？」

「我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主宰自己的生活，帕拉梅德斯閣下，」少女緩慢，而語氣的堅定的說，「無論身為男性或女性，我都希望僅能以我自己的力量支配我自己的命運。現在，我只能選擇用我手中的『光明之世』，來為自己贏得生存之地。因此，我已不希望回到過去的身體中。」

「還有你對道格拉斯小姐的承諾，對嗎？」帕拉梅德斯先生輕聲問道。

「我向她允諾過，要幫助她救出她的母親，還要毀滅那個遮天蔽日的聯邦，」少女說，「因此我絕不能放棄力量。就算我能放棄『光明之世』。法術、神術……除了秘儀，其它的力量來源要消耗漫長的時間練習，我的時間不夠用。」

「你的決心令我敬佩，年輕的魏，」帕拉梅德斯先生滿意點頭，「既然如此，你就堅持自己的道路吧。」

「但說真的，先生，」少女忽然話鋒一轉，「您其實沒辦法，把我弄到其他的身體里去吧。」

帕拉梅德斯先生眯起眼睛。

「說說你的猜測，年輕的魏。」

「第一，把我送來這個世界的禿頂混蛋，他的實力十分強大。歌特認為他的能力媲美神明。既然他鐵了心要捉弄我，他不認為它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留下漏洞可鑽，讓我能進入其他身體……」

她停了一停：「……第二，我並沒有靈魂。我是以複雜的物質形態存在於大腦中的意識體，也許您能轉移靈魂，先生，但如果您要轉移我的意識，就必須把我的大腦結構整個兒放到另一個人頭上才行。我認為這對您也是一個嶄新的挑戰，帕拉梅德斯閣下。」

「你真的很敏銳，年輕的魏，」帕拉梅德斯先生臉上再次浮現笑容，「你對我的猜測基本屬實。但有一點你沒有想到。」

「什麼？」

「運用永久固化的變形系法術，法師可以永久的改變一個人的性別。當然，靈魂和身體不兼容會有種種問題。」

「……」

「自你踏入這個房間時，我就知道，我做不到這一點，」黑之主說，「那位謝頂的位面旅行者對你的身體施加了詛咒。……鎖定性別的詛咒。」

少女目瞪口呆。

「改變人類性別的法術對你無效。就是『分身術』之類的法術，你也只能創造女性和無性的分身。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強大、最惡毒的詛咒之一。我根本無法破解它。」

「等等，」少女忽然反應過來，「您該不會是發現了我身上的詛咒，才推理出我本來並非女性吧？」

「你以為呢？對方是神明級的施法者，對一個女人施加這種詛咒又有什麼用？而且這個詛咒施展的非常隱蔽，如果不是在這方面特別擅長，根本發現不了，其他傳奇法師壓根沒可能發現。」

少女產生了一種用「光明之世」給禿頂星人那光禿禿的腦袋開個瓢的衝動。要不是在黑之主面前，她就開始罵街了。

帕拉梅德斯先生補充道：「你也要小心『變性腰帶』之類的東西。其他人被這種玩意陰了也不過是小麻煩而已，把你變成男性，恐怕施法者和你自己都會有生命危險。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幫你做一個臨時的雄性小白鼠分身，我們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這貨果然是和歌特一樣的法師。無論是惡趣味還是敬業精神都是實打實的。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少女嘆口氣，「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請優先為小薇準備一具新的身體，然後把她的靈魂轉移過去。」

「那樣你們看上去會像雙胞胎。」帕拉梅德斯先生揶揄道。

「這也不錯。」少女臉上不禁露出滿足微笑。

房間里的氣氛似乎緩和了。陽光透過水晶似的天窗照在兩人身上，一隻蝴蝶自少女身畔飛過，小溪輕快的流淌著。

兩人又交談了一會兒。少女提到了不能被大多數惑控系法術影響的她是如何在被秘儀兵器選中的時候瞅見幻象的問題，而帕拉梅德斯先生指出：他對秘儀兵器並不了解，除非少女願意把「光明之世」長期借給他研究，否則他很難給一個確切的答案。

少女也只能暫且作罷。

「那麼，」帕拉梅德斯先生換了一副表情，「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少女猶豫了幾秒鐘。

「您可能希望我繼續接受您的庇護，」少女說，「但對我來說，這卻不是最好的選擇。」

「說說你的想法，孩子。」

「我仔細的考慮過了，我認為我最好的選擇，」少女深吸一口氣，「是加入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