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棍村
?晚些時候,單月兒見到了小巧口中的譚伯,併當面道了謝。
那譚伯不過四十齣頭的年紀,中等身量,因為長年出海打魚,皮膚曬得黝黑,笑起來的時候,眼窩處紋路橫斜,觀之可親。
單月兒問他救命之恩何以為報?
他但笑不語,待那小巧出了屋子去收拾魚獲,方點起煙袋,邊抽邊道:「我知道姑娘不是常人,救人本不該圖報。只是干我們這個行當的,朝不保夕,我膝下只有這麼一個丫頭,也無兄弟姐妹幫襯。若我去了,還請姑娘看在今日的情分上,照顧小女。」
一番話說得單月兒心疼不已,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轉,卻還是笑著說了一句:「你放心。」你放心,這三個字,是對一個父親,對一個擔心幼女的父親,最好的承諾。
譚伯顯然對單月兒的回答非常滿意。他不再說話,而是抱著煙袋,吧嗒吧嗒猛吸了起來。
單月兒剛想開口問問他關於雲時飛和彩裳的事兒。還未開口,就看到他突然放下了煙袋,低下了頭,像個做錯事的孩童一般。
他邊撓頭邊道:「哎呀呀,嗆著姑娘了吧!俺們鄉門野戶的粗操慣了,真對不住。」
單月兒一笑,心道,這父女二人,還真有些相像,都那麼善良,還有那麼一點兒,可愛。
末了,她道:「譚伯,不礙事的,在家時,我阿爹也常抽這個。」
這個阿爹當然不是家政,更不是護國郡主的父皇。而是季春曉在前世的父親,那個嚴肅又嘮叨的老頭子,那個常常把為國捐軀掛在嘴邊兒的人民警察。不知道他在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過得如何了?
思緒一時間偏遠,單月兒忙收斂了心神,看譚伯的沒那麼拘束了,又道:「譚伯,您救下我的時候,有沒有注意附近有其他遇險的人?」
譚伯搖了搖頭,復又吸了口煙,問道:「你有同伴?」
單月兒問的時候並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這個問題,她已經詢問過小巧了。但還是不免有些失落,垂首回道:「一男一女,男的略大我幾歲,女的和我年紀相仿。」
聞言,譚伯夢然將煙鍋子在炕沿兒上一磕,恍然大悟道:「瞧我這記性,今日出海的時候,聽下坡村的老劉說了件稀罕事。他說,昨兒個他們村的光棍兒二牛撿回去一個大姑娘呢!你說,會不會就是你要找的人?」
聞言,單月兒一下子來了精神,連忙地站了起來,道:「下坡村?譚伯,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譚伯卻道:「姑娘莫急,如今天色已晚,你今夜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去不遲。」
話音剛落,小巧便走了進來,問道:「阿爹這是要帶姐姐要去哪裡?」
於是,譚伯便又將剛才的事說與小巧聽,復又囑咐了兩人幾句話,便各自休息去了。
譚伯自然還是歇在他的東屋,而單月兒和小巧則歇在西屋。
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早,本應早早出海去的譚伯卻遲遲沒有動身。
單月兒因惦記彩裳的事,也早早便起身了。三人一起簡單用了些早膳,便出發去了下坡村。
這下坡村又名光棍村,因地處偏僻,土地貧瘠,離海又比較遠,村民沒有賴以謀生的好營生,所以村中好多適婚青年都討不到媳婦,才得了這麼個諢號。
這也是為何,向來勤勉有加的譚伯今日特地休息一天,專程陪著單月兒來走這一趟。他實在是不放心,讓兩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只身前往光棍村,這不是肉包子打狗嗎?
昨日已得譚伯指點,單月兒知道自己的姿容在這延邊村野有些過於點眼,今日她特地穿了一身小巧的粗布衣裳,又尋了薄紗覆面,就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沒有車馬代步,三人到了晌午十分才趕到下坡村。可能因為是用膳時間,村巷裡並沒有什麼人。
聞得空氣中瀰漫的魚米之香,小巧忍不住道:「好香啊,我都餓了。」
譚伯笑罵道:「饞丫頭,一會兒有你吃的,先辦正事要緊。」
單月兒點點頭,道:「譚伯可知是哪一戶人家?」
譚伯點頭,道:「老相識了,只是這人不是個好纏的。」
單月兒又點了點頭,道:「我都明白,您放寬心。」
譚伯扣門,兩位姑娘一左一右緊隨其後。
來開門的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高七尺有餘,四方臉、絡腮鬍,嘴裡還嚼著一根枯草,看上去有些兇相。瞧見來人,他眼前一亮,卻仍如不銅牆一般杵在門前,道:「是老譚啊,你帶著兩個大姑娘,來我這光棍窩,有何貴幹呢?」
譚伯不緊不慢道:「牛老弟,聽說你家來了為嬌客,我是帶人來尋親的。」
不想那二牛臉兒一扭,道:「什麼嬌客不嬌客,能不能說人話,老子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譚伯也不惱,用壯碩的肩膀在二牛的胸口一撞,進得門去,往外屋僅有的一把木椅上一坐,道:「來了這會子了,也不說請老哥我喝口水,嗓子都要冒煙了。」
二牛將口中的枯草一吐,罵道:「老東西,還跟我擺上譜兒了。」言罷,將一個布滿灰塵的水壺拿過來,不管不顧地倒了一杯,咣當一下放在了譚伯面前。
譚伯還真端了起來,一飲而盡。
單月兒看得直皺眉頭,譚伯的意思他懂。輸人不輸陣,對於二牛這種難纏的人,就是要在陣勢上壓倒他。她沒有像譚伯一樣直接和二牛叫板,而是強忍著內心的不悅,暗自觀察起來。很快她在角落的高桌上看到一件鵝黃色的衣物,雖有些臟污,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彩裳之物。於是,她走到譚伯面前,朝他點了點頭。
譚伯會意,又對著二牛道:「二牛老弟啊,你救的這位姑娘,她不是普通人。你救了人家,人家自然是該謝你,可是你阻止人家與親人相見,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二牛不依不饒道:「我救她的時候,她在海里撲騰得都快沒氣兒了。現如今是我救活了她,那她的命就是我的。」
譚伯氣道:「二牛,你小子別犯渾!」
二牛脖子一梗,道:「吃到嘴的鴨子,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譚伯指著二牛,道:「你,你,你,真是……」
小巧快嘴道:「真是個十足十的混球兒。」
單月兒剛要開口,忽然聽得裡屋傳來一陣咳嗽聲,緊接著是一聲驚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