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伏計
琿英聽得合不上嘴,這溫蘭一肚子鬼謀,居然會想出這樣的主意,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她緩緩坐下身來問道:「那……蘇佑他真的是……」
溫蘭皺眉道:「琿英,他是察克多國主的獨子,雖然是你的親侄子,但已任了國主位,你怎可直呼其名?」
說著,神色一緩又道:「我知道葉氏夫婦會盡心照料,但我也擔心年頭一長,未免會有懈怠。我這麼設計第二次送了孩子給他,便是為了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小心養育。果然,這結果你也看到了,我雖費了些工夫,但也算頗有成效不是?」
琿英已是半信半疑,對溫蘭的話她有種本能的不信感,但溫蘭的話有一點也要命,那就是總有種很強的說服力。
「琿英,葉知秋從未見過察克多國主和穆拉,自然不知道那孩子的父母是什麼樣貌,更不會知道孩子與父母像不像。但你是知道的,察克多國主是你的兄長,穆拉更是你曾經的閨中密友,那孩子和父母長得像不像,難道你心裡沒有數么?這密信上說的話,我知道能騙過其他人,但我沒想到竟然連你也會上當,你即便不信我的話,還信不過你自己的眼睛?」溫蘭說著,接過溫和遞過來的一杯茶,放在琿英的跟前。
琿英低頭細想了一番。
像,那孩子的面龐與神情和兄長几乎沒什麼分別,這是她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感覺到的。
那種相似的程度已經到了不需要語言的描述便可打消疑慮的地步。這麼想來也是,為何自己方才會那樣方寸大亂呢?
還不是因為溫蘭說謊太多了,實在真偽難辨,連真話聽起來都讓人覺得該反著聽才放心!
琿英沒好氣地瞥了溫蘭一眼,但眼神中已沒有方才那樣嚴厲了。
「大巫神,你的心思實在太深,讓人捉摸不定。」
「哈哈哈,你捉摸我來做什麼,我又不會害國主。」溫蘭見她不再質疑,笑道:「不過你也應該記得當初我曾勸過你不要替國主推骨之事,如今可是棘手了?」
「那也要怪你里裡外外藏著掖著的事兒太多!」
「好,那咱們就不提舊事,只看眼前。國主這麼跑掉了,你這個親姑姑就不想讓他回來么?」
「怎麼回?」琿英心中一動,其實她對蘇曉塵出逃一事一直都很矛盾,而隔的時日越長,便越是有些後悔,畢竟是兄長唯一的血脈,若說當年是被溫蘭巧言令色才放的手,這一次在落霞灣任憑那孩子離去卻完全是自己的抉擇……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國主在外的這段時間咱們只當他是去散散心,不過差不多也該讓他回來了,眼前就是個機會。」
「嗯?怎麼說?」
「國主之所以會出逃,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有退路。他覺得不做這個國主,還可以做回蒼梧國人。我們只有斬斷他的這一絲希望,才可以逼得他走投無路,到那時你這個親姑姑出面勸一勸他,不怕他不肯跟你回來。」
琿英聽了,暗想這倒是個辦法,不覺追問道:「說得輕鬆,要如何逼他?」
「這世上有一個人只要說一句話,就可以讓國主做不成蒼梧國人。」
琿英想了想:「蒼梧皇帝李厚琮?」
「正是。李厚琮從江對岸傳來這封密信,是希望我三族內訌。那我們就遂他所願,讓他以為伊穆蘭大軍三族人彼此不和,也可以故意裝成一些人相信國主是真國主,一些人覺得是假國主的混亂局面。李厚琮聰明得很,這種局面之下,他定會覺得國主會成為三族混亂的根源,那麼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把國主送回我伊穆蘭來,因為這樣才可以讓矛盾激化到極點。」
「你覺得李厚琮會讓人送國主回來?」琿英一臉的不相信。
「客客氣氣地送當然是不會,國主也沒那麼老實會就範。我猜想李厚琮會給他安個罪名,然後逐出蒼梧國去。這麼一來,國主無處可去,不就入了困境了么?到那時,你這個姑姑便可以出面了。」
「大巫神,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國主身邊還有碧海的朱芷瀲一干人,你怎能確定他不會回那邊去?」
「這個么,我早有安排。你大約還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曾經派人俘虜了一艘琉夏國的蛇形艦,讓那碧海格致世家的魯秋生連夜製圖趕工造船,那些艦船不大,再過不幾日便可完工不少。到了李厚琮驅逐國主之時,我便會讓這些艦船攔在瀚江附近,不讓朱芷瀲在旁接應。」
「倒是可行,但你又如何能確定李厚琮什麼時候驅逐國主出蒼梧國呢?」
「這難道還不是鷹語王來說了算的么?」溫蘭笑道。
「我?」琿英不解。
「什麼時候想讓李厚琮動手了,鷹語王大可將今日帶來的這些人馬重新再鬧一次,鬧得動靜越大越好,回頭便會有風聲吹到李厚琮的耳朵里。」溫蘭言語中頗有些揶揄之意,說得琿英臉上一紅。
「可萬一李厚琮惜才將國主留下了呢?」
「不會的。李厚琮生性多疑多猜忌,在他得知國主是伊穆蘭人的那一瞬間,國主就不可能再在蒼梧國呆的下去了。」
琿英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暗自感慨這溫蘭的心思果然自己遠不能及。當下點頭道:「也罷,那我今日便先回營去,過個兩日再來登門造訪!」
「好,若是血焰王祁烈那邊覺得無聊,鷹語王不妨也相邀一陣,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哈哈哈。」溫蘭說了一個讓琿英覺得很不好笑的笑話。
待琿英走後,溫和輕輕問道:「兄長,當初第二次才把國主送去給葉知秋的這件事,真的只是為了讓葉氏夫婦盡心養育才這麼做的么?」
「當然不止如此。」溫蘭嗤笑道:「我早看出葉知秋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他既然暗藏反咬一口的心思,我又怎能不防著些?他這個人謹小慎微,不太容易有破綻,那我就賣個破綻給他。讓他覺得手裡有個咱們不知道的秘密,可以在某個時候來『敗事』,可是他絕對不會想到,他敗的這個事會被我將計就計,反過來敗到李厚琮的頭上去。他們二人君臣一場,這緣分也算是妙不可言了。」
溫和陪笑道:「兄長這一場算得精明,我原還擔心國主去了李厚琮那邊帶著蒼梧國的兵士來打咱們,現在李厚琮要是自毀城牆驅逐國主,那可就求之不得了。」
「嗯,葉知秋的這封信送來得很是時候。原本我還不知道他在萬樺帝都的情形,不過他把這最後一招使了出來,我便知道了一件事。」
「什麼事?」
溫蘭漫不經心地用手叩著粗陶茶杯道:「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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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陷落,焦土一片。
龍鱗軍的十之七八都已葬身火海,還有些殘餘的兵士四處逃散,也都一一被徐孚堵在城門口盡數擒獲。
唯獨有一人不見蹤影------鄭崙。
曹習文比誰都想知道鄭崙的下落,陳麒被砍了腦袋,葉知秋和青槐山莊一同被燒成了灰,那一夜宴席上的惡人就只剩下鄭崙了。
可是他尋遍了整個帝都,都沒有發現鄭崙的蹤跡。
鷲尾十分仔細地提前將曹飛虎的首級從城門處取了下來,又穩妥地葬在了隱秘之處。
大事雖定,但緊接著壞事連連,全然沒有喘息稍歇的機會。
先是葉夫人在被救出來的當夜服了毒,第二天被蘇曉塵和葉茵發現時已是冰冷。倆人自然是大哭了一場,尤其是蘇曉塵哭得昏厥過去,醒來后也全無精神。
曹習文搜尋不到鄭崙,心中又惦念葉茵,只得先回來陪伴。他現在才明白那一夜葉夫人與他鄭重囑託的真正含義,他也沒想到葉茵會在一夜之間成了無父無母之人,不禁憐惜更甚。
緊接著沒過幾天,溫帝又鴿鷂送來了信。命蘇曉塵即刻赴瀚江邊的王帳大營聽封受賜,又命徐孚等其餘人等就地駐紮,恢復帝都秩序。徐孚雖然覺得有些詫異,想不明白為何要蘇曉塵孤身前往瀚江,然而聖命豈可違,當即好言相勸了一番。
也許所有人中唯一憂思全無還心花怒放的人就當屬裴然了。
如今朝中無人,補給匱乏,正是他裴然大顯身手的時候。他日聖上歸來,必然少不了自己的一份封賞。
當然,裴然的思路向來清晰,當他從城外回到帝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確認某一個人是不是還活著。
樾王爺。
他活著,自己便不能越俎代庖,他死了,自己才能放開手腳。
然而奇怪的是,樾王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裴然知道樾王府上奸仆淫妾一堆破事兒,保不定是被人趁機暗算吃了掛落,也就懶得去理會那許多了。
帝都便是這樣,亂鬨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含元殿被燒得七零八落青煙未散,宮牆內的紛爭已再次露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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