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朧月
林通勝出手之前便已看準了鷲尾站立的位置,然而飛鏢打在木頭上,顯然是被鷲尾用了替身之術。
林通勝一擊不中,即刻退到一邊。
樹林中沒有一點聲響,寂靜得可怕。
既然互相都捕捉不到對方的身影,聽覺就成了取勝的關鍵。
誰先發出一點聲音,誰就先暴露自己所在的位置。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足足一盞茶的工夫,樹林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好像林中就不存在任何人。
忽然,又是一點亮光慢慢飄了過來,猶如螢火蟲一般飄向林通勝的。
林通勝不禁暗自叫好。
尋常的碧炎箔須得手腕使勁才能拋出來,而把一張碧炎箔剪成這樣小的尺寸,只需輕輕呼一口氣便可送過來。光亮可以照亮敵人的位置,自己卻可以不被察覺。不愧是才女,心思巧妙得很。
眼見那一點碧炎箔就要飄到跟前照亮自己,林通勝伸手也捏碎了一張碧炎箔捏在掌心,隨即如同孫大聖吹毫毛一般一口氣吹去,只見林中忽然如繁星點點,光芒四溢。
林通勝知道這樣一來,自己和鷲尾就都暴露在光亮之下,然而鷲尾出手的速度遠不及自己來得快,如此便可逼著對手落入下風。
光芒不過一瞬,林通勝已瞥見西北角遠處有個紅色的身影。他冷哼一聲,腳下施展出趕蟬術,不過瞬間已欺身靠近那人,而手中的數枚銀針也跟著擲了出去,分別扎向那人的各處穴位要害。
銀針無聲無息地沒入了那人的身體,然而此時林通勝也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因為對方被扎了那麼多針卻連一絲反應都沒有。
又是替身術?
林通勝借著月光一看,果然只是一截用木樁刻出來的假人,假人外面裹了一層琉夏國正四品的大紅官服,上端還配了一頂菊葉銀飛鳥紋的烏頂官帽,正是鷲尾螢的父親鷲尾高廣當年任彈正台少弼時所穿的服色。
初一乍看,還真像個人。
「裝神弄鬼……」林通勝嗤笑一聲。
不過是區區替身之術,也只能嚇唬尋常人而已。
不料,那木樁假人忽然一躍而起,對著林通勝胸前便撞了過來。
林通勝一皺眉,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操身之術?
想不到鷲尾能無師自通,領悟到霧隱流中如此高階的五行之術。
操身之人往往躲在暗處避開兇險,卻用各種堅固的絲線牽引假人對敵,可謂無往不利。
林通勝躲開迎面襲來的一擊,剛要一掌擊碎假人,忽然眼尖瞧見那假人周身都是些凹凸不平的突起,立時反應過來定是鷲尾已在假人身上塗遍毒液,只待自己擊中假人時,手掌也會被刺破中毒。
不愧是自己教出來的好徒兒,還真有幾分勝於藍的意思。
林通勝疾退了一步,收掌伸腳,一下踢中了那假人的頸后。
他知道操身之術所用的絲線中最薄弱的地方便是假人頸后的部位,那裡既是銜接之處,也是絲線匯總的地方。
果然,林通勝一腳之下,那假人身上的絲線被踹斷,頓時散成了幾塊,落在地上。
然而林中緊跟著又是一個紅色官服的身影閃過,手中一把匕首迎面門刺來,只聽那人口中喊道:「你殺了我,今日便要你以命來賠!」
又是替身之術?
林通勝有些煩躁了,用這等微末功夫來對付自己,真是不自量力。
勁風之下,林通勝忽然覺得有些不尋常,他借著月光看去,那不是木樁假人,而是一個真人!那人的臉在月光之下被映照得清清楚楚,正是昔日的彈正少弼鷲尾高廣。
可鷲尾高廣早已死去多年,如何還能復生?
林通勝心念如電,手中一道銀光閃出,用一根銀鈴索纏住了對方的匕首,隨即將手腕輕抖,將一顆雷火珠順著銀鈴索向高廣抖去。
高廣見勢不妙,只得撤了匕首疾退了幾步。聽得一聲巨響,雷火珠在兩人之間的位置炸開了一大片,升起幾縷黑煙
林通勝早已算準這一招,將身形一閃,趁著黑煙已是以縫影術閃到高廣的身後,伸手便要擒住高廣的脖頸要害。
然而林通勝覺得右手被什麼東西扯住一時不能動彈,趁著這個間隙,高廣已一步躍開,輕飄飄地落到了遠處,身姿曼妙,全然是個女子的模樣。
林通勝這才發現,方才操控假人的絲線不知何時纏在了自己的護腕上,利用讓人忽略的殘線來牽制自己,這一手確實漂亮!
林通勝左手匕首一揚,纏繞的絲線紛紛落地。
他朝著遠處站立的鷲尾高廣喊道:「鷲尾螢,你即便忘不了你爹,也不該用扮成他的模樣來裝神弄鬼。你就不怕你爹地下有知,惱了你么?」
鷲尾螢見奈何不了他,索性撕下人皮.面具,重新露出那張冷艷的臉叱聲道:「你殺了我爹,我今日以他的模樣殺了你,也算是替他報了血仇解了遺恨。」
林通勝搖搖頭說道:「你爹不是我殺的。」
鷲尾聞言一怔,隨即罵道:「林通勝,你好歹也是一門的宗師身份,又是琉夏十二皇族之後,竟然做了事卻不敢承認!我爹一世清白,為人剛直不阿,世人皆知!而你卻為了你林氏的貪慾,殺了我爹只為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林通勝仰天大笑道:「我林氏一族是皇族正支,縱然殺人無數,也都是為了琉夏的江山永固!沒有什麼是不敢認的,莫說你爹區區不過一個正四品的少弼,便是正二品的納言或內府大臣,我若是殺了也不會不認。」
「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早有人看見那一日是你帶著人去了我爹在京中的邸所,不過半個時辰你出來之後,我爹就已死在邸中,若非是你,還有誰會殺了他!」鷲尾已是杏目圓睜,劍眉倒立,多少年來的怨恨都凝在眼中。
林通勝依然冷靜自如:「我說了,不是我殺的就不是我殺的。你爹是自己看差了眼做錯了事,羞愧難當,才自盡而死……」
「胡說!我爹早知道因為懲戒了你林氏中的那些不肖子弟而得罪了你的族人,也知道你對他懷恨在心,只不過他一心為民不肯從京中逃離。他潔身自好,一生都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又豈能做出什麼錯事要羞愧自盡的?」
林通勝微微一笑,道:「你想知道么?」
鷲尾被問得一時呆住,不知該答想還是不想。
然而林通勝早已抓住了這個縫隙,疾步直衝過來,手上已然多了一把雪亮的短刀,口中冷冷地吐出三個字:「你不配!」
鷲尾回過神來已是後退不及,眼見那柄短刀就要刺入懷中,忽然刀柄上多了一根銀鈴索,將刀勢拽得向右一偏。鷲尾急忙雙手一拍,從袖中抖出一陣白霧,而自己則趁勢掩了身形躲入林中。
林通勝見一刀刺空,皺眉低聲喝道:「哪裡來的礙眼東西」,舉手便將刀柄朝銀鈴索襲來的方向擲去。
只聽一聲嬌柔的慘叫,從樹上的高處跌落一人,正是阿藤。
鷲尾在暗處瞧見那柄短刀插在阿藤的左肩上,也不知是否傷及要害,一時心如刀割。
阿藤卻躺在地上大叫道:「鷲尾姐姐不要出來!阿藤沒事!」
林通勝嗤笑一聲:「我就覺得這林子里好像藏了不止一個人,原來還有你這麼個徒孫,這功夫是鷲尾教的你么?倒是很有幾分硬氣。」
他正想上前擒住阿藤,逼她說出點什麼,忽然耳邊響起一陣奇異的弦樂之聲。
聞音辨位對林通勝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然而這聲音卻好像從四面八方隨風飄來,既不知所出,也不知所去。
這弦聲時而高亢如急雨時而低迷如囈,且回蕩不已,聽得林通勝心煩意亂。
因為這不是他霧隱流的功夫,所以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是自小就精通音律的鷲尾獨創的朧月之術。
在這林中,鷲尾已提前纏上了許多難以察覺的絲線,一來是便於操控先前的假人,二來則是以線牽線,將遠處的線當成弦彈出音色,擾亂林通勝。
果然,林通勝想要循音找出鷲尾的所在,卻屢屢被引去別的方向,弦聲又甚是嘈雜,連鷲尾的腳步聲也聽不清楚。待他再一回頭時,忽然發現地上的阿藤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灘紅色的血跡。
林通勝急切間尋不見鷲尾,知道對方意在擾亂自己的心神。
那弦聲雖然忽高忽低讓人煩躁,但也只是聲音而已,並傷不了林通勝。他索性閉眼仔細聽去,隱隱覺得無論哪裡傳來弦聲,最後都會朝某個角落漸漸隱去。
定是躲在那裡!
林通勝睜眼朝那個黑暗的角落望去,目光已然盯上了躲在深處的鷲尾。
鷲尾見勢不妙,急忙將手中絲線一拽,林中又是一個木樁假人朝林通勝飛身撞去。然而這一次林通勝依然摸清了假人的行動軌跡,輕輕一躲,便避開了假人。
「哼,你還藏了多少個假人,只管使出來!」
林通勝話音未落,側身又是一個假人襲來。
技窮至此,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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