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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應酬完了所有的人,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躺到床上,陸沅芷感覺很疲憊。昨晚她就沒有睡好,好像一夜都在失眠。昨夜她最後一次躺在致遠室的床上,輾轉難眠,想想未知的將來,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如自己所料想中的那樣好?也不知道能否再遇到如朱萬寶一樣可心的人?想想朱萬寶,再想想他說的白首不分離。真的能白首不分離嗎?想想他追隨自己從沅湘到了青州,以後還會和他在皇都相遇嗎?想到皇都,她又想到了杜宇飛和方群玉,他們都還好嗎?到青州后還隻言片語的偶爾收到杜宇飛的信,但已很久沒有收到方群玉的來信了,這次離開青州,按他的意思轉去了皇都,他還能接受這晚來的皇都之行嗎?會原諒自己當初對他的欺騙嗎?……她就那樣一晚上腦子紛亂的想個不停,直到天將黎明時,才迷迷糊糊的睡去。白天又早早起床應酬了半天送別宴會,又坐馬車顛簸了那麼久,再加上一路邊顛簸邊不停的哭,一天下來,她感覺好像整個身體都已被掏空,虛弱疲軟的只想沉沉睡去。還好,夜晚的船上很安青,除了划槳的欸乃聲,再沒有了其他響聲。在不緊不慢的欸乃聲中,她很快進入了夢鄉。
方群玉收到陸沅芷信,知道她終於去了皇都,心裡有些未知可否。陸沅芷彷彿已是不知多久前的過往,已從他的篇章中翻過。他已不想也沒有心思再翻過去的書籤,從陸沅芷走後,他的煩心事實在太多。那時本以為送走了陸沅芷,就會家庭和睦,女兒如雪就會如柳樹庵的老尼所說的那樣健康平安、母親能如當初一般對自己慈愛,和妻子蘇氏也能如當初一樣幸福美滿。可是,自從陸沅芷離開了沅湘,女兒如雪的病情不只是沒有見好,反而是反反覆復,在好轉了一點點后,又日漸加重,為她請了不知道多少醫生,用了不知道多少多葯,可那個柔弱的孩子還是沒有在父母期盼擔憂的目光中身體有所好轉,在用盡了所能用的一切辦法后,她最後還是夭折了。母親常抱怨是因為他沒把陸沅芷賣掉或休掉,雖然把她趕走了,卻還給她留著個妾的名份,才導致了這樣的結局。妻子蘇氏則因過度悲傷而一病不起。除了家庭的變故,沅湘還不斷受到南方叛軍的滋擾,形勢變得越來越岌岌可危。方家有棄了沅湘老家逃往蜀地的打算,但因蘇氏病重,不能承受旅途的顛簸,就只好暫時還留在原地觀望。
杜宇飛自從到徐州后,和弟弟杜宇皓一起呆了幾天,就動身去了皇都。他還是咽不下在揚州被秦雄的爪牙暴打的事,一心想要去皇都洗雪冤屈。
杜宇飛回到皇都時,杜憲已升做了員外郎,雖然在朝中級別還算可以,但卻是個沒有什麼實權的閑職。杜宇飛回到家就跟他講了在揚州的遭遇,他聽到父親在揚州無故被抓住關押、暴打的事後,心疼、憤怒都一起都湧上了心頭,他拍案而起,痛罵那些行兇的暴徒。但當他聽杜宇飛講到主使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是秦雄后,又有許多無奈湧上了心頭。在這個亂紛紛的社會中,誰有實權誰就說了算,而且那些實權派不只是有權,還能主導輿論的力量,指鹿為馬,顛倒黑白,把明明是他們違法的事情,說成守法的人犯的,如果被陷害的人敢反駁,他們就會掀起輿論的狂流,為受冤者招來一片不明所以的罵聲。
他經過一番權衡后,小心翼翼的勸父親說:「如今秦收為相,秦雄也已調入皇都做了京兆尹,他們父子兩個,一個在朝廷一手遮天,左右朝政,一個在皇都一手遮天,左右地方的事務。而皇帝又不理朝政,一切朝中事務都交由秦收處理,父親去告秦雄,豈不是以卵擊石,自求其辱?人道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父親反不如咽下這個口,在家安享晚年……」
杜宇飛還沒等杜憲說完,就已經勃然大怒,他一拍桌子站起來對杜憲怒吼道:「住口!還輪不到你來教訓為父,在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之下,難道就沒有天理王法了嗎?你不想讓我洗雪冤屈,難不成怕丟了頭上的那頂烏紗!」
杜憲見杜宇飛生氣,嚇得唯唯諾諾,不敢再堅持自己的想法,只好說想想看朝中還有沒有堅持正義,不巴結秦氏父子的大臣。杜宇飛見杜憲改變態度,才平息了些心裡的怒火。他也就緩和了語氣,和杜憲爺倆坐下商量,現在朝中或許能幫得上忙的人,首推顧青城,首先因為杜宇飛之前和他有過交情,再一方面,他因為戰功已升任為兵部尚書,算是一個位高權重,能和皇上說上話,又不需要巴結秦收的人。其他還有些可以和皇上說上話,但人微言輕的,只要不是秦收的走狗,就都可以稍加利用。
父子兩人商量畢,杜宇飛寫好了訴狀,最先去拜訪了顧青城。顧青城對杜宇飛的來訪很是高興,他們從襄陽一別,至今已多年未見,敘了一番別後之情,聊了些當時幕府里眾同僚如今的狀況,都感嘆唏噓了一陣后,杜宇飛就說起了在揚州的遭遇。顧青城聽杜宇飛講完后很是憤慨,但是說到洗雪冤屈,顧青城說只怕很難,因為他即便是幫忙把訴狀遞到皇上手上,皇上估計也會把它轉到秦收手中,秦收要麼壓下不理,要麼反而可能會伺機報復,打壓杜憲。洗冤的可能也有,但是不大。杜宇飛說不管怎樣,先遞上去看看情況再說吧。顧青城答應著接了杜宇飛的訴狀,說下次去見皇上時一定幫他遞上。杜宇飛謝過後,兩人又喝了會酒,聊了一些朝中的事,直到傍晚時,杜宇飛才起身告辭離去。
顧青城次日就因各地軍餉的事去宮中求見了皇上,他先彙報了各地鎮壓叛軍的情況,和下一步打算如何調遣軍隊的計劃,皇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左顧右盼,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終於熬到彙報完后,皇上對顧青城說:「愛卿可自己斟酌如何調兵遣將,到時只需向朕彙報戰果就可以了。」顧青城唯唯的答應著,接著又彙報由於南方戰事越來越緊張,需要不斷增派兵力,所以所需的軍費也急劇增多,致使前線軍餉存在巨大虧空,請求皇帝撥款。皇上皺著眉頭說:「把奏摺放下吧,容朕想想再說。」顧青城應著,把奏摺呈上,然後又說:「臣這裡還有一份原太常博士杜宇飛狀告原丹揚郡守秦雄誣陷良善的摺子,請皇上過目。」
皇帝聽他絮絮叨叨,早已有些不耐煩了,就揮了揮手說:「都一起放下吧。」
顧青城只好遞上摺子,退出了皇宮。
杜宇飛把訴狀交給顧青城后,又拜訪了一些其他的官員,有些對秦收賣官鬻爵,一手遮天行為早就憤慨的人,就答應遇到機會就會向皇上進言,但是皇上總也不見上朝,幾時能進不能保證。杜宇飛謝過了眾人,也只能每天呆在家中等待消息。在冬至的那天晚上,大雪紛紛揚揚的下,從白天一直下到夜裡,凌晨時,大門外有扣門聲響。杜宇飛讓僕人過去看看,僕人到大門邊問「是誰」,就有人在外面說:「柯古送書來。」然後就有一個竹筒從門縫裡遞了過來。僕人拿著竹筒去稟告杜宇飛,杜宇飛以為一定是誰的惡作劇,柯古已在半年前去世,怎麼會突然有信送來?但他還是打開了竹筒,發現裡面有一封書信,信書上卻什麼都沒有寫,他又打開信封,卻發現裡面果然是柯古的親筆信,杜宇飛十分震驚,就急忙奔出大門去找送信人,可大門打開后,哪裡還有送信人的影子!門外只有白茫茫一片雪,連一個腳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