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我愛你
?後半夜,狂風大作,驚雷閃電交織著,急風驟雨席捲了這個世界。
川夏孤獨地奔跑在在夢魘的邊緣,黎明的微光就在前方,可是無論她怎樣努力,都無法靠近,晨曦分割了黑夜和白晝,而她卻永遠滯留在黑暗的那一邊。
驚醒,她睜開眼睛,窗外還是一片昏暗,感覺到不適,她用手撫了撫臉,額間滲出了粒粒汗珠,黏乎乎的。
川夏打開手機,現在顯示的時間是凌晨4:23,通訊記錄里有她分別在十點,十點二十和十一點給顧陽打過去的三個電話,都沒有人接聽。
抱著手機仰躺在床上,她睜大了眼睛,凝望著黑沉沉的天花板,睡意全無。窗外雷聲陣陣,心頭隱隱有些不安。顧陽臨走的時候對她微笑,分明是叫她安心的意思,可是為什麼又不接她的電話呢?
她有點惶惑,在床上翻來複去煎熬了兩個小時,終於等到了天亮。
今天放元旦假不用上課,川夏六點就拿著課本去教室上自習,好不容易捱到八點,想給顧陽打電話,但轉念,難得假期他會不會想睡懶覺。
川夏還是放下手機,又熬了兩個小時,等到十點的時候,終於給顧陽打了過去。
顧陽的手機,關機。
川夏有些著急了,害怕他出什麼事,她跑出教室衝到走廊。
雨後空氣微潤,碧空澄凈如洗。
她一邊跑下樓,一邊慌張地給程宇澤去了一個電話,程宇澤倒是接得很快。
「顧陽怎麼了?不接電話還...關機。」
「你先別急。」程宇澤安撫她:「顧陽沒什麼事,關機可能是因為手機沒電了。」
「沒...什麼事?」
程宇澤想了想,覺得這事沒有必要瞞著,索性對她直說:「昨天晚上,顧陽的奶奶高血壓發作進了醫院,情況好像挺嚴重,他一整晚都呆在醫院,我們幾個兄弟陪他到半夜,他不讓我們告訴你。」
「在...在哪個醫院?」
「你要過去嗎?他爸爸媽媽都在呢,可能不大方便吧。」
「我不露面,看他一眼就...就好。」
只看一眼,否則她不放心。
「在第三人民醫院,心血管科。」
-
顧陽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紅著眼睛,躬著身,腦袋深深埋進了膝蓋里。
奶奶突發腦出血,昨天晚上大半夜的急救,雖然命救了回來,但是人已經癱了,意識不清,而且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現在正在重症監護室。
奶奶從小帶他長大,對他關懷備至,自從爺爺離世以後,奶奶一個人生活。顧陽對奶奶的感情很深,這一次奶奶突發腦出血,對他的打擊很大,昨天晚上一整晚都守在急診室外面,神經緊繃,生怕一個意外,甚至見不到最後一面。
生命何等脆弱而無常,顧陽一夜之間彷彿成熟了很多。
「顧陽,你守了一晚上,也去休息室睡一會兒。」父親的聲音傳來。
顧陽全身乏力,倚著牆壁緩緩跌坐下來,抱著腦袋,閉上了眼睛。幾分鐘后,顧陽覺察到有人靠近,但是他不想理會。
又過了會兒,有個軟綿綿的手掌握住了他的食指,他隨即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睜眼,看到了川夏脖頸間的大紅色圍脖。
她打量著顧陽,發覺他全身都在顫抖,於是將圍脖摘下來給顧陽戴上。
顧陽彷彿是做夢一般,怔怔地看著她,一動不動,圍脖帶著她的體溫,暖意融融,頃刻便融解了他心裡的寒霜。
「你...怎麼來了?」
川夏本來沒打算出現,她就在走廊轉角偷偷看他一眼就好,可是看到他一個人絕望地坐在地上,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想陪在他身邊,給他安慰和力量。
「奶奶...怎麼樣?」川夏問。
顧陽搖了搖頭,聲音沙啞:「現在情況並不是很好,隨時有...生命危險。」
川夏抓緊了他的手指頭,隨即顧陽冰涼的手掌反握她的手,從地上起來。
她體貼地給他拍了褲子上的灰塵,顧陽回頭看了看邊上的休息室:「我媽在睡覺,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顧陽牽著川夏走下樓梯,來到住院部的小花園。
「對不起。」川夏迫不及待地對陸川說:「我昨天...什麼都不知道。」
「瞎道什麼歉?」
川夏看著顧陽倦怠的臉色,以及眼眸里浮著的幾縷血絲,心疼死了。
「你沒吃早飯吧,我來的路上,給你買了...饅頭和豆漿,你趁熱...」
川夏將豆漿口袋遞過去,顧陽伸手,卻沒有接,而是直接從她手臂下穿過,將她整個人擁住。
一個用力的大熊抱。
他閉上眼,將腦袋埋進她的肩頭,深深地呼吸著她身體的味道。
川夏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滲入了她的衣領,她的心莫名一顫,手臂環住陸川的背,輕輕地拍了拍:「...你別擔心,夏夏陪你。」
川夏抽氣,重重地點頭,更加用力,加深了這一個擁抱。
也正是在顧陽擁著她偷偷哭泣的那一瞬間,川夏突然明白,那個威風凜凜的孩子王,也有這樣脆弱的一面,人都是這樣,誰能夠永遠堅強,百毒不侵?
誰都做不到。
她情不自禁地抱緊了顧陽的腰。
五分鐘后,兩個人坐在花園的小板凳上,顧陽悶不吭聲地吃著饅頭,川夏將豆漿吸管插|進去盒子里遞到顧陽嘴邊:「我給你拿著,你慢慢吃,小心燙。」
「嗯。」
「這幾天,會一直在醫院嗎?」
顧陽點點頭:「直到奶奶好起來。」
「你...不要太擔心,會沒事的。」
顧陽接過川夏手裡的豆漿盒,對她說道:「你啊,別琢磨著怎麼安慰我,還有十來天期末考,自己好好準備。」
「唔。」
「有目標嗎,打算考年級第幾?」
「哎。」
說到期末考,川夏又打蔫兒了。
「倒數都有可能了。」
「目標還挺遠大。」
川夏陪顧陽吃過了早飯,顧陽將紅圍脖摘下來重新給川夏戴上,理了理她的衣領:「回家吧,有事簡訊聯繫。」
「嗯!」川夏點頭:「如果不開心,一定要給我打電話,不要藏著掖著,奶奶好轉了,也要告訴我。」
「行了。」顧陽握著川夏的肩膀將他往醫院大門口的階梯上推:「話都說不清,還操不完的心。」
「唔,走了」川夏回頭對他招手再見。
顧陽對她微微一笑,目送她身影離開,轉身回了住院部,剛上樓,就看到自己的母親紅著眼睛淚流滿面地坐在重症監護室外面的椅子上。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腿跟竟有些發軟站立不穩,重重跌坐在地。
-
夜深人靜,川夏正處於半夢半醒的迷糊狀態,手機突然在枕頭下面震動了起來。
以前睡覺的時候她都是要關機的,但是這幾天,她不敢關機。
電話是顧陽打過來的,現在已經接近零點。楚楚精神一凜,本能地感覺到不妙。她匆匆下床,穿上小兔子棉拖。
房間亮著昏黃的微光,周遭靜謐無聲。
「顧...」
電話那邊沒有聲音。
川夏將聽筒緊緊貼在耳邊,隱隱約約,似乎能夠聽見他紊亂的呼吸聲,川夏的心緊了緊。
「顧...」她又輕輕換了她一聲。
可顧陽依舊沒有說話。
川夏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
她靠著牆,緩緩屈身,蹲在了地上,手指尖撥弄著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大耳朵。
「顧。」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輕不可聞的抽氣,川夏的手緊了緊。
「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嗯。」
那一聲回應很輕很輕,宛如倏忽間被夜風揚起的枯葉。
「從前從前,兔媽媽有三個小寶寶,一個叫紅眼睛,一個叫長耳朵,一個叫短尾巴。有一天,兔媽媽對孩子說,媽媽要到地里去拔蘿蔔,你們把門關得緊緊的,誰來都不要開...」
......
「大灰狼著急了,他說,我是你們的媽媽。小兔們說,我們不信,除非你把尾巴伸進來我們瞧一瞧......」
川夏給顧陽講了一個小兔子乖乖的童話故事,這個故事並不長,川夏講的慢,整整用了將近二十分鐘,從始至終,顧陽都安靜並且沉默地傾聽著。
「講完了。」
「嗯。」
「你心情好些了嗎?」
此時的顧陽,一個人蜷縮在他的格子大床上,牙齒緊緊地咬著自己握拳的手背,眼睛很紅,可是他卻努力地抑制著不讓自己哭出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平復心緒。
「好...好多了。」他的聲音低沉壓抑:「小時候,奶奶也給我講過這個故事。」
川夏站起身,走到窗檯邊,望著窗外一輪低垂的弦月,柔聲說道:「我們...都要長大了。」
長大,意味著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一去不返。
承擔痛苦,忍受離別,變得更加堅強勇敢。
「夏夏,你永遠不會離開我,對不對?」此時此刻,他卻脆弱得像個小孩子。
夜色幽涼如水,而川夏卻沉默著...
她的沉默叫他心慌,抓著電話坐起身,想沒頭沒腦地沖她發一通火,向她發泄也向她傾訴,恨不能挖心掏肺地將自己給她,全都給她。
然而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將臉埋進了棉被中,良久,緩緩道:「也許夏夏現在已經不再需要顧陽,可是顧陽卻不能沒有夏夏,無論將來...」
「顧陽...我愛你。」
顧陽的話卡在了嗓子眼,他整個人仰面躺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天花板,靈魂出竅。
「你說...什麼...」
「顧陽,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川夏閉著眼睛,臉頰泛起了潮紅,一連說了三遍,每個字都咬得無比精準而清晰,再也不結巴。
「我愛你,顧陽。」
「夏夏愛你,愛你,愛你...」
她一口氣說了好十幾個我愛你,全然不給顧陽說話的機會,直接掛掉了電話,撫著胸口,深呼吸平復心緒。
現在的她,終於能夠勇敢地說出那個字,不結巴,不害怕,她可以敞開自己的心扉,去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