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困擾她多時的安全問題終於解決了,她感慨萬分,胃口也比先時好了許多,一面吃菜,一面喝酒,不大一會兒,小臉已經紅撲撲的。
「過兩日你就可以回侯府了。」陸晉放下筷子,「你之前住的院子需要重新修整,院牆也要重新加高一些。」
「好呀。」韓嘉宜抬頭,沖他仰著臉笑,「大哥,我敬你一杯吧。」
她不由分說倒滿了兩杯酒,一雙眼睛映著光亮,極其誠懇,「大哥,這些日子多謝你了。真的,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她輕輕笑了笑,緩緩續道:「我小時候,一直遺憾沒個兄弟姊妹。現在我不遺憾了,因為大哥就是很好的兄長啊。」
她最一開始還特別怕他,相處得久了,尤其是這一段時日的相處,她想當初是自己太狹隘了,大哥外冷內熱,對家人真的很好啊。
燈光下,少女淺笑盈盈,一雙明眸寫滿了信賴。
陸晉心口一熱,沒喝多少酒的他竟忽然有些微醺,心跳也漏跳了一拍。他定了定神,飲乾一杯,輕聲道:「你既然喊我一聲兄長,那我護著你就是應該的,又何須言謝?」
「你說的也對哦。」韓嘉宜嫣然一笑,點了點頭,「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
喝了酒以後的她活潑愛笑,容光艷麗,讓人不敢逼視。
陸晉垂眸,不與她目光相對,「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也早點歇著吧……」
他話未說完,就見她直接趴在了桌上。
陸晉微怔,她這是喝醉了?他哭笑不得,她才喝了多少啊?
「嘉宜、嘉宜……」
她咕噥了一聲,模模糊糊,聽著像是「大哥」,人卻沒有醒過來。
陸晉心尖微燙,耳根也有點灼熱,他低頭,將遮在她臉上的頭髮拂去,心裡竟莫名的酸酸脹脹,最後輕嘆一聲,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她不重,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穩。
把她放在內室的床上,他本欲給她除掉鞋襪,然而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隨後就轉身出去,喚了信得過的婆子來幫她收拾。
他則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踏著積雪回到自己的房間。
【第二十三章別樣心思】
嘉宜的安全問題已經解決,但這件事並沒有真正結束,明面上總要有個說法。
關於皇帝的私事自是不能提的,一切只能另行找個理由,推到其他事情上。
明月郡主自那日被馬蹄所傷之後,一直湯藥不斷,不過到底是控制住,傷勢沒再惡化,只需要日後好好靜養。
太后心疼至極,千秋節也不想過了,只拉著明月郡主的手,「你得早些好起來,寶兒,你得好起來。」
明月郡主天生體寒,她冰涼的手被太后握在手心,心緒複雜,良久,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嗯。」
當得知明月郡主要見自己時,陸晉有些詫異,他解決了手頭上的事情後,進宮去見太后和明月郡主。
明月郡主比上次見到時氣色稍微好了一些,人卻更加消瘦,頗有弱不勝衣之態。
看見陸晉,她扯出一抹笑意,「我跟他說,我要出宮靜養……」
陸晉瞭然,「他的意思呢?」
明月郡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的意思?他自是不想自己離開他的視線,但是她真的太累了,得試著遠離。
她皺了皺眉,輕輕地按住胸口,試圖減輕疼痛,「你那天說的,等我身體好轉就實施的懲罰,先記著吧。我今天請你來,主要是因為我想起有件東西忘了給你。」
「什麽東西?」陸晉沉聲問。
明月郡主攤開手,手心裡赫然是一隻精緻的琉璃耳墜。
她輕聲道:「這個東西,你代我還給她吧。」
陸晉一眼認出這是韓嘉宜遺失的那隻耳墜。無他,另一隻現在還在他的荷包里躺著,但是他站在原地,並沒有上前去接。
「怎麽?怕我淬了毒嗎?」明月郡主自嘲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不會了,既然她什麽都不知道,我又何必去做無用的壞事?我現在這光景,也不知能活多久……」她停頓了一下,感嘆,「果然做壞事都是會有報應的。」
陸晉沒有說話,伸手接過琉璃耳墜,打開荷包,直接放了進去。
然而,就在他打開荷包的那一瞬,明月郡主眼尖地看到了露出的另一隻琉璃耳墜,心中一震,那不是……
「陸晉,你荷包里放的是什麽?」明月郡主聲音有些尖利,似乎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一般,「是耳墜?」
陸晉微覺詫異,卻沒有瞞她,「對,是耳墜。」
先時韓嘉宜提供了三條線索,他向她討要了剩下的那隻耳墜去首飾坊打探,可有人打聽過耳墜。
明月郡主神情微變,「和我給你的是一對的?這是、是她給你的?是你拿著它,掉在了長寧侯府的假山旁?」
怪不得他那天說「也可以是旁人拿著她的耳墜落下的」……
陸晉心知不能把嘉宜牽扯進來,明月既認定了是他,那就是他吧,能把嘉宜摘乾凈,肯定更好。
是以,他順著明月郡主的話點了點頭,「是的,她給我的,我一直隨身帶著,那天為了躲你們,在假山旁掉了一隻,後來一直沒有找到……」
他話一出口,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只見明月郡主的神色更古怪了。
耳墜是一個姑娘的隨身飾物,又怎會輕易地贈與一個男子?
「她怎麽會給你耳墜?」明月郡主狐疑地問。
陸晉尚未回答,就聽她說道——
「你們、你們……怪不得、怪不得你覺得我那樣沒錯,怪不得你這段日子極力維護她,怪不得那天你們進宮,她處處看你眼色行事,原來你也……」
果然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
她緩緩搖了搖頭,慢慢閉上眼睛,輕聲道:「陸晉,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們有兄妹的名分……」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但陸晉略一思忖,也就懂了她的意思,瞬間尷尬無比,耳根隱隱發燙,又有些慌亂不安。她想到哪兒去了?他隨口道:「我知道,這事你不用管。」
她是他的繼妹,自然有兄妹名分,待她的戶籍正式遷入侯府,那她在律法上更是名正言順的妹妹,難道明月以為他對嘉宜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嗎?
陸晉輕咳一聲,強調,「她是我妹妹,我知道的。」
自嘲一笑,明月郡主按著胸口,聲音極低,「你敢說你們真沒半點別樣心思?」她止不住咳嗽,咳得眼圈發紅,「算了,我有什麽資格說你,你心裡有數就好。」
陸晉不想再與她多說︰「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回去了。」
在回去的途中,他不自覺回想起明月郡主那番古怪的話,心中略感煩躁。他心裡有數,有數得很。
這幾日,韓嘉宜在長寧侯府的院子仍在修整中,尚不能住人,他尋思著搬來搬去麻煩,不如等那邊收拾好了,她再回去。是以,韓嘉宜如今還住在梨花巷陸宅。
這麽一來,陸晉去梨花巷的次數便多了。
今日聽了明月郡主的話,他本該避嫌,但轉念一想,她的琉璃耳墜還在他手上,他該物歸原主才是。反正他們清清白白,又何須計較太多?
於是,陸晉仍回了梨花巷。
今天難得陽光好,韓嘉宜穿著冬天的厚重衣裳,坐在院子里不知在忙活什麽。
陸晉腳步微頓,輕咳了一聲,「你不冷嗎,怎麽坐在這兒?」
「啊?」韓嘉宜抬頭,站起身,笑得格外燦爛,「大哥回來了?不冷啊,我有手爐呢。大哥冷了吧?手爐給你。」
「不必,你抱著吧。」陸晉掃了一眼她手上的東西,好奇問道︰「你在做什麽?」
「這個嗎?」韓嘉宜揚了揚手裡的線,「我想著這段日子錦衣衛的那些大哥們幫了我不少忙,我想親手做點什麽。」
「親手做?」陸晉挑眉,眼中閃過興味,「打算做什麽?」
「刀穗。」韓嘉宜笑道。
這還是她從靜雲那裡得來的靈感。
那天她在錦衣衛指揮使司跟著高亮學了幾招時,發現高亮他們很愛惜自己的佩刀,也喜歡裝飾它。
陸晉輕嗤一聲,心說,果然是小孩兒心性,這種東西誰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