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算了算,有小北的、高明的、高亮的……」韓嘉宜輕聲盤算。
她心想,尤其是小北他們,一直穿女裝就為了保護她,這恩情可真不小了。偏生他們保護她是聽命行事,也不要她的貴重謝禮,那她只能盡點心意了。
她不擅針黹,不過做刀穗這種事,熟悉了還挺好玩的,難度也不算很大。
聽她盤算了一圈,連王贇都提到了,卻獨獨沒有提到他,陸晉有些意外。
「沒了?」
「沒了啊。」韓嘉宜隨口答道,她都算了好幾次了。
陸晉有意無意提醒,「是不是還缺了一個人?」
「缺了一個人?沒啊。」韓嘉宜眨了眨眼,露出恍然的神色來,「哦,我想起來了。大哥是說平安郡王嗎?他那天說要借給我兩個會武功的侍女來著,不過,他也不用刀,用不著給他吧?」
陸晉眸中的笑意微斂,胡亂「嗯」了一聲。
韓嘉宜察覺到大哥的異常,一時也猜不出緣由,索性不去深想,繼續說:「本來應該也給大哥準備的,只是我記得大哥不喜歡這種東西,上次靜雲送的一直沒見你用過……」
「唔。」陸晉神色緩和了一些,竟是因為這個嗎?她不是刻意略過他?
這麽一想,心裡的悶氣稍微少了一些,只是她因為擔心他不喜歡而直接放棄,連試都不試一下,像什麽話?如果她執意要送,他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地收下。
韓嘉宜晃了晃手上的線,「那大哥你去忙,我也繼續忙活了?」
陸晉眸光輕閃,「你先放下,我看一看你那保命三式練得如何了?」他神情如常,頗語重心長地道:「即便是現在沒有性命危險,也不能把保命的功夫落下,刀穗這種小東西倒是隨時都可以做。」
大哥既然這般說了,韓嘉宜自然不能拒絕,她放下手裡的東西,規規矩矩地站在院子中央。
青石板地面上的積雪早就化了,不過地面仍有些濕漉漉的,韓嘉宜有點頭疼,可惜了她這一身衣裳。
陸晉的視線從地面移到她杏色的外衫上,想到保命三式在練習時不可避免會與地面接觸,於是立時改了主意,「算了,改日回了侯府,你在練功房練習吧,這裡地面濕著不方便。」
韓嘉宜正思索著怎麽跟大哥開口推掉呢,聞言,一雙明眸中立時浮現笑意,她眉眼彎彎,聲音輕軟,「是是是,大哥說的極是。」
她說這話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像是要看到他心裡去。
陸晉心頭一跳,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你忙吧。」言畢,轉身疾走。
韓嘉宜有些莫名其妙,陸晉剛走,她就「哎呀」一聲,想起一事。她方才做刀穗做得開心,一見了大哥就忘形,竟然忘了把自己準備好的東西給他,那個讓她花了好一番功夫呢。
她輕輕嘆一口氣,算了,等會兒再給吧。
陸晉用冷水洗了臉,煩躁的心似乎安定了許多。他雙目微合,耳畔不自覺響起明月郡主的那句「你敢說你們真沒半點別樣心思」的話。
他對自己說,沒有什麽心思,他只當她是妹妹,所以儘力護著她。她當他是兄長,所以她給其他人謝禮,獨獨漏了他,因為是自家兄妹,所以不在意。
是明月郡主誤會了。
他這麽想著,心裡舒坦了不少,他甚至打開了荷包,取出那一對琉璃耳墜細細端詳。
這是她在首飾坊挑了很久才買的,她喜歡這樣的首飾?
忽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迅速收起耳墜,沉聲問:「什麽事?」
「大哥,是我。」門外是韓嘉宜的聲音。
陸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打開門,望著門口的少女,「怎麽了?」
「大哥,我想著既然現在沒事了,我是不是可以回侯府了?」她小聲地說︰「在這邊一直給大哥添麻煩……」
「沒什麽麻煩不麻煩。」陸晉垂眸,打斷了她的話,「侯府那邊你的院子還沒修整好,你現在回去,是要先住其他地方?過些天還要搬回去,豈不是更麻煩?」
韓嘉宜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大哥你說的有道理,可是快過年了啊。」
她總不能過年還住梨花巷吧?而且,她也挺想娘的,這幾天雖然見過娘,但是好多話都沒能細說。
陸晉怔了一瞬,點頭,「也是。」
韓嘉宜見他應允,心中喜意更盛。說來真奇怪,以前她盡量遠離他,近來大約是被他保護了一段時間,竟然習慣事事徵詢他的意見,對他信賴無比。
「還有啊,大哥,剛才在院子里,有個東西我忘了給你。」韓嘉宜低頭,自袖袋裡取出一枚精緻的玉章,眼含期待地遞到陸晉面前,「這是我給你刻的印。」
陸晉下意識問:「蘿蔔大印?」
韓嘉宜瞬間紅了臉,連忙否認,「不是不是,我精心準備送給大哥的,怎麽會拿蘿蔔大印來糊弄?是玉啊。」
她小時候跟著爹爹學過一點刻印的技巧,不過上手的次數少,這次給大哥刻印章花了不少功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大哥的神情有些怔忪。
韓嘉宜繼續說道:「我想大哥不喜歡刀穗,那就做其他的,可惜我手笨,會的也不多……」
「不笨。」陸晉神色淡淡,眸中卻漾起了淺淺的笑意,「能用蘿蔔刻印,也能用玉刻印,哪裡笨了?」
知道他不喜歡刀穗,會用另外一種獨特的東西來代替,也不算笨到家。
韓嘉宜只當他是取笑自己的舊事,清麗的眸子里隱隱閃過委屈,「蘿蔔大印好雕,這玉章我可就只給大哥一人刻過。」
以前試著刻的,都是給她自己刻的,爹爹瞧不上她的手藝。
陸晉心念微動,她只給他一人刻過?
儘管知道她並無其他想法,可他卻不由得手心發燙。他雙目微斂,心想:陸晉,你不能這樣。
雖然現在她的戶籍還沒遷過來,但你心裡很清楚,她是你的繼妹,在律法上,繼妹和胞妹的差別不大,不要胡思亂想。
「大哥,你可千萬別嫌棄啊。」韓嘉宜淺笑盈盈,「我刻了好久呢,手都有點酸了。」
刻玉章和刻蘿蔔大印可不一樣,這很花心思的。
陸晉垂眸,輕「嗯」了一聲,將玉章收好,輕聲道:「你過來,我有東西給你。」
「什麽?」韓嘉宜應著,隨他入內。
輕咳一聲,陸晉取出兩隻琉璃耳墜,放在桌角,「還認得嗎?」
待看清那是何物以後,韓嘉宜眼皮一跳,那段時日的忐忑不安再次浮上心頭,「當然認得。」若不是它,她至於提心弔膽這麽多天嗎?還數次差點喪命。
陸晉看她的神情,猜測她是勾起了往事,沉聲道:「她要還給你,你如果還喜歡……」
「不要,不要。」韓嘉宜果斷搖頭,「不要了。」
當初買的時候,肯定是喜歡的,但是經歷了那些事情以後,那些喜歡早就煙消雲散了。她哪裡還敢再次戴它?這段時間,她連耳墜都不想戴了,她又不缺銀錢,真想要耳飾,以後重買就是了,何必再勉強自己戴這個?
她這般避之不及的模樣,教陸晉微微一怔,繼而輕嗤一聲。這個妹妹一向惜命,她這樣的回答倒也在他意料之中。
黝黑的眸中漾起淺淺的笑意,陸晉略一頷首,「也行,不過丟掉有些可惜。」
韓嘉宜聽他這麽說,下意識又瞅了一眼,可不是,當初認真挑選的,款式別緻,價格也不便宜,丟了真的滿可惜。她隨口說道:「要不,大哥什麽時候路過當鋪再將它當掉?我們二八分?」
話一出口,她就暗自後悔。這是大哥,不是二哥,她是瘋了嗎?居然和大哥說把耳墜當掉,還要二八分。
她臉頰發燙,正自思索補救之法,卻見陸晉似是很認真地點了下頭——
「也行,就這麽著吧。」
韓嘉宜喜出望外,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那,大哥,我先回去收拾東西。」
她笑著轉身離去,陸晉卻雙目微合,輕輕捏了捏眉心。
這感覺,不大對。他想,他不能放任這種情緒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