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血之招魂兮歸來
方易放下方青羽之後，就在一邊的石頭上休息，他不比梁冬生會道門的玄法，他只是一個很厲害的侍衛罷了。
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侍衛。
方青羽雖然是被背著上山的，但她同樣也不好過。山峰上的氣候比地面上要冷得多，而她的寒毒還未痊癒，此時體內的寒流到處亂串。她有些哆嗦地問道：「師父，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呀？」
梁冬生剛剛布好陣，他見方青羽的嘴唇開始有些凍得發紫了，連忙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方青羽身上。
「是我考慮不周，該讓你多穿些再上來的。」他面帶愧色地道。待幫方青羽系好衣帶，他轉過身，看著東方的方向。
那裡的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
「這裡是附近最高之地，且無他人會來打擾。在這裡施術，最好不過。」
方青羽點點頭，反正只要是師父說的，都是對的。
「我們現在開始了嗎？」
梁冬生拿過招魂幡，交到方青羽手上。「還記得怎麼施術嗎？」
「以親人之血為引，以親人之軀為介。」
梁冬生拿出一根銀針，刺破了方青羽右手的食指。方青羽輕輕蹙了下眉頭，沒有說什麼。
梁冬生難得溫柔地問道：「怕不怕？」
「有師父在，我不怕。」
梁冬生笑了，揉了揉方青羽額前的劉海。
嗯，再大的危險，我都幫你扛著。
他退出陣法之外，站在方易旁邊，對他道：「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說話，也不要進入陣法的圈內。」
方易沒有任何疑問的應了聲是。
梁冬生轉頭對方青羽道：「開始吧。」
方青羽得了命令，轉身面向了東方，緊閉雙眼。
她其實心裡很緊張，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忘記了《春意盎然》上面寫的內容。
她緩緩睜開眼睛，注視著東方的一團黑暗。
那裡有一個她的親人，不久前被皇帝處死了。
尋著記憶，右手的食指舉起，從額頭的中間一路往下滑，一直到鼻尖。
師父用銀針刺破的指尖，溢出鮮紅的血。那血如同一條細蛇，隨著方青羽口中默念的術令，開始在她的臉上遊走。
猶如一個圖騰，象徵著思念與愛的圖騰。
天色突然變得暗起來，西方的太陽被山掩埋。
方青羽又閉上了眼睛，她現在需要用最專註的精神去搜索那遊盪在世界的幽魂。
閉上眼，她才真正地看清了這個亡者的世界。
紅的、黃的、綠的……
各種各樣的光芒從山下飄起，有的從遠方而來，有的就在青羽村那邊過來。
那些模糊的光芒在接近夢回峰的時候，又慢慢地消失。
一隻青色的鳥形的光芒從北衍峰的方向疾馳而來。它不像其他的光芒那樣模糊，而是一個清晰的輪廓。它的動作非常快，在接近夢回峰的時候，突然停止了前進。
就那麼定定的停在半空中，它像是注視著方青羽一般，撲扇著翅膀，與方青羽保持著平視的距離。
「你是誰？」
一個聲音衝進方青羽的腦中。
「我是方青羽。」她下意識地在腦中回答它。
那鳥兒又撲扇了兩下翅膀，然後道：「不，你不是叫這個名字。」
「那你又是誰？」方青羽在腦中問道，她似乎只要用想就能夠與那隻青色的鳥兒交流，並不需要開口說話。
這次，鳥兒沒有回答她。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東方而來。
「是誰在喚我？」
方青羽猛地睜開眼睛，她眼前的那些光芒全部消失了，只有一絲熟悉的氣息從東方而來。
她用她所有的力氣大喊道：
「歸來！」
隨著她這一聲大喊，山林間道樹木隨之顫抖，她臉上的血紋滲透進了她的皮膚中，慢慢消失不見。
天地已經一片漆黑，梁冬生這時拿出一塊石頭，只是對著那石頭吹了口氣，它就亮了起來。
借著著微弱的光，在陣法外的梁冬生和方易二人才看清，那夢回峰上的小女孩已經滿頭大汗，她劇烈地喘息著，眼睛卻一直堅定地看重東方。
「青羽！」方易見此忍不住喊道，他想上去扶那個叫他阿爹的小女孩。
梁冬生手腳並用，快速將他拉了回來。
「別進陣！」他輕聲喝道，他看向方青羽的眼神也滿是擔憂，但他還是肯定地說：「她能行的。」
方青羽不知道陣外的動靜，她只是定定地看著東方，那裡有一團黑色的影子正在慢慢靠近。
那影子的氣息她很熟悉，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那影子就是他的親爹辛玉成。
左手的招魂幡開始無風而動，一隻手已經抓不住了，方青羽右手也跟著一起握緊。
沒有癒合的右手指尖，流出紅色的血，慢慢順著招魂幡的旗杆流到了夢回峰的土地上。
越來越近了，那團黑色的影子正在慢慢向她靠近。隨著它的靠近，招魂幡也動得更加厲害了，好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拉扯著它，將它往那團影子那邊拉去。
招魂幡和那影子就像是在角力一樣，方青羽因為用力，已經快要站立不住了。身體半蹲著，這樣壓力重心，不然她可能就要被招魂幡拉走了。
就在那團黑影接近夢回峰的時候，方青羽已經被拉離原地，左腳的腳尖快壓到陣法的邊緣了。
這裡離夢回峰的斷崖不過一丈遠了！
「辛玉成！你要弄死你女兒嗎？」
方青羽再次大喊道！她簡直要氣炸了，她不過是要招個魂嘛，那便宜親爹居然想弄死她！
招魂幡在那之後停止了扯動，順從的掛在旗杆上。
黑影也不動了，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然後那團黑色的影子就慢慢變淡了。或者說是慢慢分散了，原本只有一人大的影子逐漸向四周擴散，形成了一片灰色的霧。
這片霧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向夢回峰靠近。
在被灰霧包圍的時候，方青羽的腦中閃過許多畫面，有高大的城牆，有一面黑色的戰旗，有空無一人的宮殿，還有一個看不清模樣的女人的身影。
疲倦向她的身體襲來，她想閉上眼好好休息一下，卻怎麼也閉不上。
視線開始變化，灰霧從眼前消失，夢回峰的樣子出現在下方。
方青羽覺得自己飛了起來，周圍全是山頂的翠綠，灰霧開始逐漸散去。
待一切清晰起來后，方青羽看到夢回峰上的場景。
她的阿爹方易正抱著她的身體，她的師父正在給她施針。
她伸出手去看，卻什麼也沒有，自己的身體也沒有動。她發出聲音去喊「師父！」、「阿爹」，沒有人聽見。
她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