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何去何從（1）

龍騰集團董事長辦公室里，龍運凱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眼睛盯著遠處那座高爐發獃。龍騰集團一共有三座高爐，另外兩座更大的高爐早就已經熄火了，這是唯一一座目前還在冶鍊的高爐。

龍運凱已經在窗前站了半個多小時，此刻的他覺得一陣陣寒意逼來，他的手腳冰涼，渾身不由自主有些顫抖。

此時是12月初，正是隆冬時節。雖然江南省的冬天跟北方的冬天不一樣，最低氣溫只有零下3~4度，但是因為這裡冬季沒有供暖設施，室內和室外一樣冷，所以江南省的冬天最冷的時候在室內的體感比北方的冬天還要冷。

龍運凱的辦公室里已經有一個功率很大的取暖器了，此時室內的溫度怎麼也在零上7~8度左右，他之所以會冷到渾身顫抖，除了天氣的原因以外，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剛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敗，對於未來，他看不見任何希望。

導致他心情如此沮喪的原因有兩個，第1個原因是他最信任的手下背著他挖集團的牆角。苟峰曾經是他最看好的一個分公司總經理，以前他一直認為苟峰膽子大，有闖勁兒，是一個能幹事的人，而且對自己忠心耿耿。就因為這樣，他才把龍盛貿易公司交給苟峰來管理。要知道這個公司可是整個龍騰集團最重要的進出口平台，也是唯一設在省會江城的子公司，這個公司可以說是龍騰集團的門面。

龍運凱當初設立龍盛貿易公司的初衷，就是想讓龍盛貿易公司成為整個集團原材料採購價格的一個均衡器，靠這個公司來降低整個集團原材料採購的成本。對一個鋼鐵集團來說，最大的成本就是原材料成本。由此可見龍盛貿易公司對整個集團來說有多重要，他讓苟峰來當這個公司的總經理，對苟峰是多麼信任。

可他沒想到苟峰居然敢背著自己在跟合金廠合作的過程中收受那麼多回扣，嚴重損害整個集團的利益。這件事情曝光后，苟峰又陸續交待了他在以往採購進口鐵礦石過程中多次收受巨額回扣的事情，其私下收受的回扣總計達到1,200多萬元。在龍運凱印象中，苟峰每次見到自己都是以一個90度的鞠躬開始的，他在自己面前那種點頭哈腰、滿臉堆笑的樣子，就是自己的親兒子也做不到。可就是這樣一個在自己面前不說一個不字的人，背著自己卻幹了那麼多壞事。

苟峰的所作所為就已經讓龍運凱瞠目結舌了，讓他更沒想到的是苟峰貪污受賄的事情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據苟峰落網后交代，集團副董事長兼鋼廠廠長潘祥瑞也在跟合金廠合作的過程中收受了巨額賄賂。這一條線索牽出了更多貪污腐敗的事情，光是潘祥瑞一個人在歷年的經營活動中收受的好處費就達到了4000多萬元，夥同潘祥瑞貪污受賄的分公司經理多達5個，這5個分公司經理貪污受賄的金額最低在800萬元，最高在1,200萬元。像龍盛貿易公司硅錳合金部門汪經理這樣貪污受賄十幾二十萬元人就更多了。

對龍運凱心理上打擊最大的是苟峰和潘祥瑞這兩個人，雖然這兩個人已經被關進了監獄，但龍運凱心理上的失敗感是外人無法體會的。潘祥瑞作為鋼廠廠長和集團副董事長，在整個集團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要說龍運凱在龍騰集團最信任誰，那絕對是非潘祥瑞莫屬。龍運凱在很多時候是把整個集團交給潘祥瑞來打理的，除了重大事情潘祥瑞需要向他請示以外，集團里的日常業務都由潘祥瑞處理。

可就是這樣一個自己最信任的人卻夥同下面的分公司經理挖集團的牆角，他的所作所為不但給集團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更敗壞了整個集團的工作氛圍。在這些人的把持下，集團內部很多有業務能力但是不向他們低頭的人得不到重用，很多人因為在這裡看不到前途而轉身離開了，這對整個集團的發展來說損失更重大。苟峰和潘祥瑞的事情曝光后，牽扯到這麼多集團內部的中高層幹部，龍運凱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第2個原因是因為螺紋鋼此時已經跌到了1600元這個整數關口附近，破了這個關口，螺紋鋼的價格就會進一步下探到1500元附近。鐵礦石的價格也已經跌破了290元這個大關，現在在280元附近徘徊。這兩個價格幾乎跌回了20年前。

就因為鋼價和礦價的持續下跌，集團的虧損越來越大。早在去年，他就已經把另外兩個高爐熄火了，之所以到現在還讓容積最小的一個高爐繼續冶鍊，是因為他還不死心。只要這個高爐還在冶鍊，最後這批骨幹技術人員就能留得住，整個鋼廠將來就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可是現在鋼價和礦價居然跌回了20年前，而且這樣的情況不知道還會持續多久。龍運凱現在已經沒有了心氣，要是眼前這個狀況再持續一年半載，整個集團就會被拖垮。他現在已經萌生了退意，以其在看不見希望的情況下苦苦支撐，不如早做決斷，把這個鋼廠折價賣給別人，自己另起爐灶干別的去。

可是一想到要把這家鋼廠以破銅爛鐵的價格賣給別人，他心裡就隱隱作痛，他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創建這家鋼廠的歷歷往事。

這家鋼廠是他上世紀90年代中期創辦的，到現在已經接近20年了。就是這家鋼廠讓他成為了億萬富翁，同樣是這家鋼廠，在過去5年的時間內讓他的資產縮水了1/4。

每當回想起過去5年的慘痛經歷，他就深刻體會到了人生無常這句話的深刻含義。5年前的12月份，螺紋鋼的價格在5200元附近，價格處在歷史最高位。與此同時，鐵礦石的價格也創出了歷史新高。

當時的形勢可謂一片大好，自己認為鋼價還會繼續往上漲，而且向上的空間還很大，所以自己還想擴大鋼廠的規模。只不過由於手續沒辦下來，這個擴建計劃泡湯了，因此還損失了幾億元。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螺紋鋼和鐵礦石的價格就進入了持續下跌的通道中，這一跌居然跌了整整5年的時間。螺紋鋼的價格從5230元的最高點跌到了眼前1600元這個整數關口，跌幅居然高達70%！

龍運凱自認為是資深的業內人士，一般人的資歷根本沒辦法和他相比。可就是在這個他自認為了如指掌的行業，他卻栽了這麼大的一個跟斗，在他以為螺紋鋼和鐵礦石價格會持續上漲的同時，這兩者的價格走勢跟他的判斷截然相反，居然持續下跌了整整5年！

俗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現在回過頭去看，當初沒能實現的那個擴產計劃雖然虧了幾億元，但也讓自己在接下來的價格下跌中避免了更大的損失。如果當時整個鋼廠的擴建計劃實現的話，鋼廠的規模擴大了一倍，那麼到現在為止虧損的幅度會更大。

一想到過去5年自己對螺紋鋼價格走勢判斷的重大失誤，龍運凱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李欣。

龍運凱記得很清楚，李欣剛到龍盛貿易公司的時候，剛好就是螺紋鋼和鐵礦石價格處在歷史最高位的時候。他之所以願意每年花60萬元把李欣招到龍盛貿易公司去，就是看中了這個小夥子對價格分析判斷有一套。他希望李欣能運用自己的長處幫助苟峰，倆人合力把龍盛貿易公司越做越大，由此降低整個集團的原材料採購成本，提升整個集團的利潤率。

可是李欣到龍盛貿易公司之後，立刻就提出了跟自己和苟峰完全不同的看法，他認為螺紋鋼和鐵礦石價格向上的空間不大，反而面臨著大幅下跌的風險。

因為李欣的這個看法跟自己的看法完全相反，這在某種程度上嚴重干擾了龍運凱的戰略舉措，讓龍運凱非常不滿，他甚至懷疑自己請李欣到龍盛貿易公司是一個錯誤。

可現在回過頭來，他才發現李欣當時的判斷有多超前、有多正確。就是因為李欣的看法跟自己和苟峰的看法截然相反，所以李欣在龍盛貿易公司這幾年和苟峰一直磕磕絆絆的，工作沒有什麼起色。到李欣向自己提出要離開龍盛貿易公司的那一刻，自己對李欣還頗有成見，認為他在龍盛貿易公司這幾年沒做出應有的成績，跟自己付給他的那些薪水有些不相稱。

可是現在他不這樣想了。他現在想的是，如果在李欣剛進龍盛貿易公司的時候自己就認真聽他的分析判斷，意識到螺紋鋼和鐵礦石的價格處在歷史高位，接下來將會大幅下跌，那麼過去幾年整個集團的生產就會按李欣的建議做賣出套期保值，這樣集團不但不會虧損，還會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