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用了,謝謝少爺大方。」行嫣然輕咬下唇嬌瞅他,她知道淳于洛隸是尋她開心才這麼說,女子一口氣吃兩碗面想必會被笑話吧。
「我對阿然總是大方。」淳于洛隸揚眉。
「我曉得。」行嫣然認同地點頭。
淳于洛隸笑望了她一眼後起身,邊從腰際掏錢邊往麵攤老闆方向走去,他淺淺開口,「我對阿然大方,更樂意讓阿然賴我一輩子。」
「咦?少爺說什麼?」行嫣然只看見他張嘴說話,耳里確實也聽見他的聲音,但音量小得她聽不清楚。
淳于洛隸轉首朝她扯扯嘴角,付清面錢,才回到她身側。
「咱們回家。」他淺聲開口。
行嫣然點頭後起身,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龍門大街,踏著月色、乘著夜風,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談天,談話內容並不一定,有時說起書鋪的客人或夥計的糗事,或者說著發生在皇宮內苑的趣事,甚至還會談起彼此最近讀了什麼好書、欣賞了什麼好畫,他們有許多聊不完的話題,但自始至終行嫣然都沒有提過她的心理狀態,就連透露今天心情如何都不曾。
倒是淳于洛隸喜歡與她分享他的心得,無論是看書的心得、經歷一件事過後的心得,甚至今天一早起床神清氣爽也喜歡同她報告。
行嫣然不明白,淳于洛隸並非愛在旁人面前談論自己,但他總喜歡在她面前提及他心中最真實的想法,雖她不懂他這麼做的用意,但她卻非常喜歡聽他說這些事情。
當兩人回到與龍門大街隔兩條街的淳于府邸,淳于洛隸將她送到房門口,見她推開房門時,他又開口說話。
「阿然,明日撥點時間給我。」
「當然沒問題,只是少爺要做什麼?」行嫣然想也沒想點首答應。
「二十五日後是十七公主生日,我受到邀請,兩手空空總不好,得買點禮物送去才成,我想,阿然是女孩,應該會曉得女孩喜歡什麼東西才是,」淳于洛隸望著行嫣然將理由說出來。
聽聞十七公主,行嫣然綻在嘴畔的弧度微微僵住,但她很快又重新勾起笑靨,點了點頭,「雖然我與十七公主不熟,但我會努力挑選少爺送公主的生辰禮物。」
淳于洛隸神情依舊溫柔,善於觀察的他似乎沒察覺行嫣然倏忽僵硬的神色,輕淺同她道謝,「謝謝你,阿然。」
「少爺客氣了。」行嫣然搖搖手,表示只是小事一樁,不需淳于洛隸的道謝。「已經很晚,少爺該回房休息。」
「阿然也是,早點休息。」淳于洛隸話落,轉身雙手負后,踩著穩重步伐沿迴廊走至他的院落。
行嫣然瞅望他高挺身形逐漸消失在黑暗中,在她回過神時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狠狠咬著下唇,貝齒鬆開唇瓣時還隱隱作痛。
不能亂想,千萬不能亂想,少爺不是你能高攀的對象,少爺願意找你挑送十七公主的生辰禮物,你就該感到開心。她在心底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誡自己。
行嫣然水亮瞳眸看向淳于洛隸消失的轉角處,緩緩收回視線,轉身進房休息。
明日,又是一連串的腦力與體力活。
天未亮,行嫣然習慣性地早起打理淳于府一切事務,先至廚房看張媽準備的早膳,再至前院見奴僕打掃得如何,接著端熱水到淳于洛隸房裡,讓結束日常練武的他洗臉,並請他至前院用餐。
淳于洛隸要她別這麼忙活,勒令她每日睡到天亮再起身,但行嫣然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想做好身為管家該盡的本分,畢竟管家一職是淳于夫人在前任管家離職時,親自將重責大任交付她,她說什麼都得盡心儘力。
淳于洛隸梳洗后換上雪色長袍,任由一頭長發隨意披散身後,與行嫣然走在通往前院大廳的迴廊上,金燦陽光篩過綠葉灑在兩人腳旁,點點金光潑灑身前長路。
「阿然,還記得昨晚的約定嗎?」他雙手負在身後開口問話。
「記得。」行嫣然習慣性地走在他斜後方。
「待我進宮看小王爺丹青繪得如何,便到臨江閣尋你。」淳于洛隸接著說道。
「嗯,我會一直待在小院靜候少爺。」行嫣然回道。
當淳于洛隸坐在桌前用完早膳,行嫣然送他到門口才折回去用餐,待抵達臨江閣已經是半個時辰后。
行嫣然從前門進入臨江閣,例行性地檢查小二打掃過的環境,才走入後面的小院,想繼續完成昨夜被淳于洛隸打斷的工作。
進入小屋后,行嫣然見躺椅上擺著一支通體黑色墜墨色流蘇的笛子,走上前探手想拿,卻在纖指即將碰觸笛身時縮了回來。
她看著黑笛,腦海浮現淳于洛隸站在紫藤花樹下吹笛的畫面,那是前年五月意外撞見的一幕,至今仍存留在他心坎上,久久無法忘懷。
「少爺仿若謫仙,待人又謙恭有禮,如此絕妙的少爺,定能娶回美嬌娘,你說是吧!」行嫣然看著靜靜躺在椅子上的笛子同它說話。
通體黑色的笛子當然不會開口回答,但她卻在腦海中有了答案:
是呀!少爺定能娶回美嬌娘,或許是哪位高官的千金,又或許是哪位名士的愛女,更有可能是皇上最寵愛的十七公主,然而少爺就算娶誰,那人都不可能是我。
不過,能待在少爺身側,成為他不可或缺的人,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幸福。
行嫣然勾起自欺欺人佯裝幸福的勺笑容,捏捏僵硬的肩膀,繼續坐在書桌前寫書評,當她的思緒全投入書冊上的字句時,未關上房門的小屋走入一道白色身影,淳于洛隸站在圓桌旁,望向認真寫字的行嫣然,薄唇勾起一抹弧度。
「還忙嗎?」他敲了敲圓桌,接著才開口,他非常怕嚇著認真工作的行嫣然。
行嫣然抬首,望見淳于洛隸一襲如舊毫不染塵的白衣,彎起一雙眸子看著她,她不得不說,他生得好看得令人妒忌。
倘若淳于洛隸成親了,一定會逼哭京城所有女子,甚至連城外曉得他名號的女孩,也會倒在床上哭個三天三夜吧!
想到這裡,行嫣然忍不住想笑。眼前這男人從不主動撥撩女人心湖,但女人一見到他自動平地起波瀾,為他的一言一行心神激昂,到底長得好看又滿腹經綸,更重要的是家世顯赫,就是種原罪。
「阿然為何沖著我笑?」淳于洛隸低首微張雙臂審視自己。
「沒什麼。」她搖了搖頭。
行嫣然總不好向他說明,他天生就是待罪之身,若說了,他一定會覺得她莫名其妙。
淳于洛隸抬首瞅睨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的問:「難道我臉上有髒東西?」
「沒有,少爺不需多心。」行嫣然加重語氣又搖了搖頭。
淳于洛隸半眯眼眸,帶點不肯相信她的神色朝她走來。
行嫣然放下毛筆,起身指了指躺椅,「少爺的笛子昨日忘在這,今天記得帶走。」
「我不是忘在這,我是故意放在這。」淳于洛隸上前拿起黑笛在手上轉著。
「為何故意放在這?」她不懂。
「倘若我將笛子帶回家,夜裡見到它會忍不住想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