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行宮閑談
皇後生了個公主,這消息第二天才傳到行宮來,行宮內肉眼可見的沉鬱被一掃而空,各處的娘娘都輕鬆起來,四處走動。
秦雲頤覺得好笑,「皇后這次沒生,又不是下次不能生,她們這麼高興彷彿自己已經生下太子了?」
「皇後娘娘這次沒生,到底能先喘口氣。」妙吉說,「不過說起來,如果娘娘先生了皇子,倒是比她們都有機會。」
「我?」秦雲頤笑著搖頭,她可不能生孩子,在後宮,母親不受寵,亦或是沒有母族相幫的皇子,都是小可憐。她才不忍心讓她的孩子變成小可憐。
「走啦,去馬球場吧,別讓禮王妃久等了。」秦雲頤說。
禮王妃在馬球場上跑了兩圈,「王妃來了很久了?」秦雲頤問。
「來了有一小會。」馬球場的小太監說。
「貴妃來了。」禮王妃策馬過來要下來行禮。
「不必下來了。」秦雲頤說,「馬上見禮就行。」
禮王妃和貴妃打了幾次球,對她的脾性也有了解,知道她是真隨意,也就沒有堅持,等秦雲頤上了馬,兩人先小跑一陣活動活動。
禮王妃面色說不上好,秦雲頤就算當沒看見也忽略不了,見她泄憤似的大力揮球,球遠遠的飛到別處去,小太監一溜煙的去追,秦雲頤看她,「怎麼,誰還讓你不痛快了?」
「旁人瞧著我是沒有什麼不痛快的。」禮王妃笑著搖頭。
她看向秦雲頤,「我的不痛快,娘娘可體會不到,畢竟誰都知道娘娘是陛下愛寵。」
「和禮王有不睦?」秦雲頤問。
「和睦的起來嗎?」禮王妃冷笑,「他要的就是一個泥塑菩薩一樣的正妻,王妃,替他打理好後院,照顧他的鶯鶯燕燕和鶯鶯燕燕生下的孩子們,對外不能失了體面,對內不能失了慈心,還要對他體貼備至,恭敬,還要愛他。」
「他做什麼,我要愛他。」禮王妃說,「不過是打了馬球,就說我失了王妃身份,不過是不肯承認輸給我罷了。」
「小肚雞腸。」
「大婚前我要知道他是這麼個人,我寧願絞了頭髮去當姑子也不願意嫁給他。」
秦雲頤看著她發泄,「說什麼呢,你和禮王,是先帝賜婚,你要敢去當姑子,全家都要落罪。」
禮王妃怔愣了一下,然後才苦笑,「是啊,先帝賜婚,是我許家的榮光,哪裡敢有抗旨。」
「天下男人都是一般的。」秦雲頤說,「就是市井小民,對妻子要求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為生計奔波碌碌,手裡有上幾個閑錢,也想置辦兩房小妾。」
「王妃,好歹是親王妃。」秦雲頤說。
「我也就剩個親王妃名頭可以安慰自己了。」禮王妃苦笑,「也許哪天惹了王爺,這王妃也不用做了。」
「你是先帝欽賜,禮王最多冷落你,卻不會要你的王妃位。」秦雲頤說,「說到底,這世間上,妻有妻的活法,妾有妾的活法,你想明白,活的明白就好,不要憋憋屈屈活一輩子,還沒活明白。」
「那就可惜來人間一回了。」
禮王妃點頭,「是啊,王爺沒想到我會打馬球,他不高興,不准我再打,憑什麼?我一個親王妃,連馬球都不能打,他自己帶著他愛妾什麼玩意沒玩過。」
「這幾日都給我甩臉色看,我偏偏要繼續打。什麼好王妃應該是什麼樣,我就偏做個壞王妃又如何。」
「再這麼憋下去,恐怕我都等不到壽歸正寢的那天。」
「你這樣暢快,怕不暢快的就是禮王了。」秦雲頤笑說,「不要說我這個做小嬸子的人,還故意離間你們小兩口。」
「我教你兩招。」秦雲頤笑說,「這個秘訣,我可從來沒跟人說過,我得陛下寵愛的秘密。」
禮王妃睜大了眼睛,雖然剛才才說了愛誰誰,但此時也不由伸長了脖子靠近過來,結髮夫妻,哪裡那麼容易就對丈夫死心,只是禮王從來只肯供著她,讓她生氣,心灰意冷罷了。
秦雲頤也不笑話她口是心非,反而認真的和她說,「秘訣就是,該說的一定要說,你當王妃的那些辛苦,你不說,他永遠不知道。」
「第二個就是該哭的時候一定要哭,剛強給他看幹什麼,你是他的妻,你也是個女人,難道只有後院的嬌花會流眼淚,你的眼睛就只會幹瞪著。」
「男人天性就是喜愛柔軟一點的女人,你不用和這種天性杠上。」秦雲頤說,「你說禮王只把你當菩薩供起,是不是也因為你時時端著王妃架子,不肯做為女人,親切的去對他?」
「我之前那麼剛硬,現在又示軟,他不會認為我有毛病吧?」禮王妃擔心的說,她何嘗不想這樣,只是嬤嬤們都勸她,所有的王妃都是這樣的,只要心平氣和的當好王妃就是。
「聽從你自己的內心。」秦雲頤說,「夫妻兩個,其實不用講面子的。」
「畢竟夫妻同體,內人和外人的分別。」
「娘娘有所不知。」禮王妃說,「禮王自幼喪母,未成年時又喪父,身邊幾個大嬤嬤很有威權,她們,怕也是不喜我和王爺琴瑟和鳴。」
「你看,你都說出這樣的話了,難道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嗎?」秦雲頤笑說,「禮王對親情很是嚮往眷戀,你若不填補他心中這個空缺,由別人填上了,那你就真只能做個供著的菩薩。」
禮王妃迎著風想了很久,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秦雲頤說,「娘娘見諒,今日是我失禮唐突了。」
「也是我多嘴了。不過我就這麼一說,你就這麼一聽,風吹過了,什麼都沒發生。」秦雲頤說,「日後只打馬球,不論其他。」
「娘娘真是個好人。」禮王妃說,「雖然謠言誇張,我將信將疑,近身與娘娘相處過後才知道,外界所言,都是子虛烏有。」
「陛下會喜歡娘娘真是再簡單不過了。」
秦雲頤低頭淺笑,一揚馬鞭,疾馳了出去。
皇后所生二公主洗三過後,齊樅汶來信給行宮,說是離八月沒幾日,又要來回嫌麻煩,就不來行宮了,官員隨扈回京,后妃和宗親們,如果還想在行宮裡多待會,就到八月再回來。
秦雲頤使人去問了后妃誰想回去,誰想留下。
反正她是不走。
最後是秦雲頤,賢妃母女及佳妃留在行宮,其餘妃嬪都回宮了。
秦雲頤不回宮,大家能理解,畢竟是簡在帝心的貴妃,不回去陛下也挂念著,賢妃不回去,大家也能理解,賢妃現在有孕,回去也不能伺候陛下,只是這佳妃,正是陛下新寵,如今不想著早日回宮乘熱打鐵,反而留在行宮。
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佳妃此刻卻是老神在在,看著宮女疑惑的眼神就笑說,「今日留在行宮,就不用擔心貴妃對我不滿了,這不正是你們擔心的嗎?」
「可是娘娘,就算再怎麼怕貴妃,陛下的恩寵才是娘娘的立身之道啊。」宮女不解的說。
「你不懂,陛下的恩寵,從來就不是立身之道。」佳妃搖頭,她當初還未承寵,就被陛下點給皇后管理宮務,是何緣由?
甚至她初封為妃,是何緣由?
她這次不跟著回宮,而是留在行宮裡陪著貴妃,恐怕陛下那都會記得,她是個不忘舊情的人,那可比眼巴巴的跟著回宮燒熱灶要好處多多。
禮王妃要留在在行宮不肯走,禮王氣的捶桌,「其他宗親王室都回去了,你留在這做甚?」
「避暑啊?」禮王妃優雅的吃著蜜瓜,「王爺要回去就帶著侍妾回去吧,不用管我。」
「你看哪個王爺和王妃是分開走的。」禮王說,「往年沒到行宮來避暑,也沒見你熱死啊。」
「陛下不還把貴妃留在行宮嗎?」禮王妃說,「陛下不來,其餘人都走了,貴妃留在行宮,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豈不可憐。」
「那不還有賢妃留著陪她嗎?」禮王說,「再說了,貴妃用你陪嗎?你一個堂堂的親王妃,對一個貴妃如此媚上,你,你真是丟本王的臉。」
禮王妃啪的一下把叉子扔在盤裡,銀質的叉子發出清脆的聲音,「那是貴妃,那也是你小嬸子,你天天對著陛下行禮,難道是媚上?」
「簡直不知所謂。」
「你說什麼?」禮王氣了個倒仰。「你說本王不知所謂?」
「說的就是你。」禮王妃瞪眼道,「你剛才說的話,也就在我面前說說吧,但凡你在別處說,要是傳到陛下耳里,你看你能得什麼好?」
「後宮,是普通的妻妾嗎?」
禮王也覺得自己那句媚上可能說的太過了,四顧下,都沒人,為了照顧王妃的臉面,發脾氣都要揮退下人,氣的喉嚨癢,還得自己去倒茶,茶水還熱著,一時進不了口,再看王妃面前擺著的那盤冰鎮蜜瓜,更覺喉嚨能冒煙了。
「你就非要和我對著幹嗎?」禮王氣呼呼的說。
「陛下都說了宗親可以留在行宮,王爺幹嘛要回去?」禮王妃反問。
「其他叔伯,郡王都回京了呀。」禮王說。「咱們不好特立獨行吧。」
「怎麼的,日後叔王家只吃豆腐,咱們也別吃青菜了?」禮王妃問,「大是大非看齊,這小處為什麼不能酌情自處,你也是堂堂王爺,行事不能有自己的主張。」
「你。」禮王氣急。「你是第一天嫁進王府嗎?咱們什麼情況你不知道?」雖然得先帝眷顧,但他確實是個可憐的沒爹沒娘的孩子,大嬤嬤從來就告訴他,一定要緊小慎微,
一定不要出格。
「我看是王爺還沒弄清楚自己的狀況。」王妃說,她叉一塊蜜瓜遞給他,「喏,瞧你可憐。」
「誰可憐。」禮王反駁,不過還是挨不過嗓子干,接過蜜瓜,像啃肉一樣的嚼了,重新審視里夫妻關係的王妃,也看明白了從前沒有看出來的王爺的憂慮,不免也有心疼,她伸手握住禮王的手,「王爺已經開府,當家作主,不再是寄住在宮中,凡事不敢行將踏錯。」
「王爺是世襲罔替的親王,雖然比其他叔王年輕,但也不能讓人小看。」
禮王楞了一下,然後看著王妃放在他手上的手,「本王就是因為王妃貪玩才沒能回京。」乾巴巴的說完走掉了。
王妃第一次看他遠去的背影,不是生氣,失望,而是微笑,「王爺彆扭起來還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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